青柠年代 第31章 彩排风波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正午，阳光惨淡，空气中浮动着新年将至的浮躁与寒意。本该喧嚣的校园食堂此刻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一楼空无一人，桌椅整齐地码放在墙边，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旷的大厅里弥漫。真正的“战场”，在禁止学生进入的食堂二楼。

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被（2）班体育委员张明和（1）班班长刘洋一左一右把守着，像两个警惕的门神。他们竖起耳朵，捕捉着楼下任何风吹草动，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冷的金属栏杆。

楼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几张长条餐桌被拼凑成临时舞台，（1）班和（2）班混编的学生们挤在相对宽敞的区域，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秘密彩排。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积满灰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空气里混杂着饭菜残留的油腻味、冬日特有的清冷，以及几十个少年人压抑不住的兴奋呼吸声。

“接下来，请欣赏诗朗诵——《新年的钟声》！”（1）班的主持人，一个平时伶牙俐齿的女生，此刻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负责朗诵的两个同学从人群中走出，站上“舞台”，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

就在这时——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所有人心跳骤停的楼梯木板呻吟声，毫无预兆地从楼下传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二楼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排练场所有努力维持的平静气泡！

守楼梯口的张明和刘洋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同时猛地扭头看向楼梯下方！

整个二楼排练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朗诵的同学张着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正在整理合唱队形的林薇动作僵在半空。

抱着道具箱的王磊手一松，箱子差点砸到脚。

叶栀夏正帮着调整一个话筒架（用拖把杆和铁皮桶自制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顾言原本靠在窗边调试那台破旧录音机，此刻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楼梯口的方向。

时间仿佛凝固了。阳光里的尘埃似乎都停止了飞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几十道惊恐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黑洞洞的楼梯入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清晰地踏在楼梯木板上。那声音不大，却如同踩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

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深灰色中山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冰冷反光的眼镜片——正是张老师！

他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楼梯口，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二楼这“违章集会”的现场：拼凑的舞台，散乱的道具，混杂在一起的两个班学生，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被抓包”的惊惶与心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已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二楼食堂！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几个胆小的女生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下意识地往同伴身后缩。（1）班的主持人还保持着朗诵前的姿势，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张老师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顾言身上，又扫过他手里那台破旧的录音机，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他向前迈了一步，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完了！彻底完了！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秘密暴露，精心策划的惊喜化为泡影，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想象的严厉惩罚，甚至可能连累两个班级的联欢资格都被取消！

就在这绝望的、令人窒息到极点的死寂中——

“咔哒！”

一声清脆的按键声，如同石破天惊，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是顾言！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面无表情地、近乎粗暴地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滋啦……滋啦……”

磁带转动发出轻微的电流杂音，短暂地充斥了寂静的空间。

下一秒——

悠扬、舒缓、带着浓浓怀旧气息的旋律，如同涓涓暖流，瞬间从录音机那小小的喇叭里流淌而出，充盈了整个二楼食堂！

是《难忘今宵》！

那熟悉的、充满温情和告别意味的旋律，在这个充满火药味和惊恐的空间里响起，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直击人心！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

老旧的录音机音质并不好，带着明显的沙沙底噪，旋律甚至有些失真。但正是这种“不完美”，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真诚和年代感。

奇迹发生了。

张老师那如同冰山般冷硬、准备兴师问罪的身形，在旋律响起的瞬间，猛地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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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青柠年代请大家收藏：()青柠年代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抬起的手（似乎是想指向这些“胆大妄为”的学生）停在了半空。他那张永远紧绷、写满严厉的脸部线条，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松动。镜片后的目光，不再锐利如刀，而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焦和…震动？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只有《难忘今宵》那饱含深情的旋律在空旷的食堂二楼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也撞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张老师。

只见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关节，轻轻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冰冷的眼镜。

就是这轻轻一推——

食堂窗外惨淡的冬日阳光，恰好以一个绝妙的角度照射在他微微调整过的镜片上！

刺目的反光瞬间亮起！

那反光如此强烈，如此突兀，如同一面小小的、冰冷的盾牌，**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镜片后的一切**！遮住了他的眼神，遮住了他可能流露的任何情绪波动。

然而，就在那刺目反光遮蔽的短短几秒钟里，站在前排眼尖的叶栀夏和林薇，都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让她们心脏狂跳的细节——

在镜片被反光完全覆盖之前，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她们似乎看到…张老师镜片后靠近鼻梁内侧的眼角处，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易察觉的…水光？

那水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就被冰冷的镜片反光彻底吞噬。

旋律还在继续，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张老师放下了推眼镜的手。镜片后的目光重新变得深不可测，脸上的肌肉也重新绷紧，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松动从未发生过。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那股准备兴师问罪的凌厉气势，却在《难忘今宵》的旋律中，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大半。

他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扫过那些惊恐未消却带着一丝茫然期盼的脸，扫过顾言手中兀自播放着音乐的录音机，扫过拼凑的舞台和那些简陋却充满心意的道具。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几秒钟。

终于，张老师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从紧抿的唇缝里，极其低沉、极其短促地吐出两个字：

“继续。”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说完，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有些仓促，似乎不愿再多停留一秒，大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紧绷到极致的气氛骤然一松！所有人都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大家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置信的狂喜！顾言依旧保持着按播放键的姿势，只是紧抿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然而，就在张老师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梯拐角，众人心头巨石落地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短促的惊呼从楼梯下方传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再次屏住呼吸！

只见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张老师，不知为何，竟然在平坦的一楼食堂地面上**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他高大的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他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了旁边码放整齐的餐桌，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瞬间的狼狈，与他平日里威严冷硬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

二楼一片死寂。

几秒后，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被死死捂住的“噗嗤”声。这声音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压抑的气氛！虽然大家拼命忍着，不敢大笑，但肩膀的抖动、涨红的脸颊、互相交换的憋笑眼神，都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张老师背对着二楼，扶着餐桌站了几秒钟。他似乎在平复气息，又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再次推了推眼镜（这次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然后挺直脊背，迈着比来时更加急促、甚至带着点落荒而逃意味的步伐，迅速消失在一楼食堂通往外面的大门口。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二楼才爆发出压抑已久的、低低的哄笑声和如释重负的议论声。

“吓死我了！”

“顾言你太神了！”

“张老师刚才是不是…”

“嘘！别说了！”

叶栀夏也忍不住笑了，她看向顾言。顾言已经关掉了录音机，正低头摆弄着磁带，嘴角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那盒播放了“救命”旋律的磁带在他手中泛着微光。

一场差点引爆的彩排风波，最终被一曲《难忘今宵》和一次意外的绊脚悄然化解。冰冷的镜片反光遮住了老师发红的眼眶，而楼梯口的踉跄则暴露了铁血之下的柔软。新年的暖意，似乎正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悄融化着横亘在师生之间、班级之间的坚冰。楼下食堂门口，一个抱着扫帚的身影（陈老师）匆匆闪过，嘴角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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