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并未给朱府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惨白的尸布,覆盖在这座深宅大院之上,映照出其间涌动的不安与恐慌。家丁护卫们的脚步声比往日更加急促杂乱,低沉的呼喝命令声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紧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崩断。
“崇礼堂”内,气氛更是压抑得如同墓穴。
朱老太爷朱正德枯瘦如柴的身体深陷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中,锦袍褶皱,如同枯萎的花瓣般裹着他。他脸上那副惯常的、道貌岸然的威严面具早已粉碎殆尽,只剩下一种被极度恐惧和疯狂侵蚀后的灰败与扭曲。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面前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管家、心腹护院头领,以及几个闻讯赶来、脸色同样难看的朱家核心子弟。
地上,那四个被风吟以音刃废了手脚关节的家丁刚刚被拖下去,留下的惨叫声和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沉闷的空气里,混合着檀香腐朽的甜腻,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废……废物!统统都是废物!!”朱老太爷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再是雷霆震怒,而是一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毒液般寒意的嘶嘶声,“祠堂……祠堂被人摸进去了!东西丢了!连……连一个小崽子都抓不住!还被人废了手脚扔回来!我朱家养你们何用?!何用?!”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太师椅的扶手,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渗出暗红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如同冰冷的毒蛇,让每一个被扫到的人都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爹!息怒!当务之急是……”一个中年男子,朱家的长子,试图开口劝慰,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颤。
“当务之急?!”朱正德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眼中爆射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凶光,“当务之急是那妖孽!那妖孽手里……手里拿着能要我朱家满门性命的东西!祠堂里的东西……没了!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朱家数代基业!意味着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都悬在了那妖孽的笛子下面!!”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灰败的脸上涌起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今天能摸进祠堂!明天就能摸进你们的卧房!后天就能把那些东西甩在府衙公堂上!到时候……‘礼义传家’?‘仁德楷模’?呸!那是催命符!是把我朱家钉在耻辱柱上的棺材钉!!”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这位纵横仪礼城数十年的“礼教楷模”。他仿佛已经看到官差如狼似虎地冲入朱府,看到那些平日里对他卑躬屈膝的官吏换上冰冷的嘴脸,看到无数百姓指着朱家的牌匾唾骂,看到断头台上铡刀落下的寒光……这一切,都源于那个青衣吹笛人!那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有任何侥幸!
朱正德猛地从太师椅上挣扎着站起,肥胖的身躯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摇晃,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的厉芒: “听着!所有朱家子弟,所有护院家丁,全部收缩!放弃外院!放弃所有不必要的院落!所有人——都给老夫退入‘养怡斋’!立刻!马上!!”
“养怡斋”! 台下众人闻言,无不脸色剧变!那是朱老太爷居住的独立院落,包括他的卧房、书房、暖阁以及一片小小的庭院,位于朱府最核心、也是最坚固的区域!平日里如同禁地,等闲人不得靠近。老太爷此刻竟要所有人退守那里?这简直是……
“爹!三思啊!退守养怡斋,无异于向全城宣告我朱家……”长子试图劝阻。
“宣告什么?!宣告我朱家怕了?!!”朱正德厉声咆哮,唾沫星子飞溅,“现在是顾及脸面的时候吗?!是生死存亡!那妖孽的手段你们还没见识够吗?!音攻诡谲,防不胜防!唯有养怡斋!那里是老夫经营多年的根基!墙厚砖硬,门户森严!更布置了……布置了最后的手段!”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毒:“立刻去!把府库里最后那批‘家伙’都拿出来!还有!重金悬赏请来的那几位‘客卿’!‘丧门箫’和‘欢喜锣’那两个废物是指望不上了!让‘铁壁’周横、‘无影刀’薛彻他们都到养怡斋来!告诉他们,价钱翻倍!不!三倍!只要撑过这一关,朱家库房里的银子,随他们拿!”
“再调一队死士!朱家养了他们这么多年,该是他们报效的时候了!守住院墙!守住门户!任何人敢擅闯,格杀勿论!哪怕是只苍蝇,也不准飞进来!”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绝望。朱府这台庞大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护院家丁们如同潮水般从各个岗位撤下,面色仓惶地向府邸核心区域的“养怡斋”涌去。沉重的箱笼被抬出,里面是许久未曾动用过的、闪着幽冷寒光的强弓劲弩、甚至还有几柄军中制式的破甲弩!一箱箱见血封喉的毒箭被分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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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七情武器请大家收藏:()七情武器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更有几道气息异常阴冷、身形各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纷乱的人流中,向着养怡斋的方向汇聚。有的身材魁梧如铁塔,步履沉重,目光凶悍(“铁壁”周横);有的瘦削如竹,几乎融入阴影,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刀(“无影刀”薛彻);还有的穿着古怪,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药草或金属腥气。这些都是朱家以重金网罗来的、真正的亡命徒和江湖败类,平日里供养着,只为应付最危急的关头!
朱正德在几名心腹死士的严密护卫下,最后一批撤离崇礼堂。他回头望了一眼这间象征着他无上权威的大厅,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毒蛇般的怨毒和破釜沉舟的疯狂。
养怡斋。 院墙比朱府外墙更加高大厚重,通体用巨大的青条石砌成,缝隙灌了铁浆,坚固无比。仅有一前一后两扇包着厚铁皮、遍布铜钉的沉重木门。院门之内,并非开阔庭院,而是一段狭窄的、如同瓮城般的甬道,两侧高墙耸立,墙上开着射击孔。一旦闯入此门,便如同进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朱正德踏入院门,沉重的铁木大门在他身后“轰隆”一声死死关闭!粗大的门闩落下,更有碗口粗的顶门柱被死士们合力扛来,死死抵住门后!
院内,最后的兵力已然就位。弓弩手占据了墙头和高处的阁楼,箭镞闪烁着幽蓝的毒光,对准了唯一的入口和院墙。重金请来的高手们分散在庭院角落、屋檐阴影下,眼神冰冷,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数十名眼神麻木、却散发着死寂气息的死士,紧握着刀剑,如同人墙般拱卫在朱正德卧房的外围。
朱正德快步走入自己的卧房。这里比外面更加森严。窗户早已被厚重的铁板从内部封死,只留几个狭小的透气孔。房间四角点燃着巨大的牛油蜡烛,将室内照得一片昏黄,却也投下更多摇曳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他挥退了所有旁人,只留下两个气息最为沉凝、显然是死士头领的人物。
他走到那张宽大的、铺着虎皮的紫檀木卧榻旁,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在榻沿一处极其隐蔽的雕花纹路上用力一按!
“轧轧轧——”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卧榻后方那面巨大的、描绘着松鹤延年图案的紫檀木屏风,竟然连同其下的地板,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黑黝黝的洞口!洞内有一股阴冷干燥的气息涌出,夹杂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密室! 这才是他最后的藏身之所!也是他预备万一事不可为时,玉石俱焚的最后手段!里面藏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朱正德没有立刻下去。他站在洞口,回身望着这间固若金汤、却也如同巨大棺材般的卧房。窗外,隐约传来手下调动布防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响。他的脸上,恐惧渐渐被一种极致的、扭曲的疯狂所取代。
鱼死网破! 既然那妖孽不让他朱家好过,那就谁都别想活! 就算死,他也要拖着整个仪礼城陪葬!要让那些敢看朱家笑话、敢觊觎朱家财富的人,都付出代价!
“传令下去……”朱正德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对那两名死士头领吩咐道,“若……若最终守不住……便按‘最后之计’行事……”
两名死士头领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随即被绝对的服从所取代,重重低头:“遵命!”
朱正德最后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密室入口,眼中疯狂之色更浓。他没有进去,反而缓缓退开,让屏风再次合拢。他要在上面,亲眼看着那妖孽如何撞得头破血流!如何在他这最后的堡垒前,碰得粉身碎骨!
他走到窗边(虽被封死,却留有窥孔),透过铁板的缝隙,望向外面被重兵把守的、如同铁桶般的庭院。枯瘦的脸上,肌肉抽搐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怨毒和癫狂的笑容。
“来吧……妖孽……老夫就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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