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终究是刺破了仪礼城上空那层厚重的、由权势与恐惧织就的阴霾。只是这光,落在这座以“礼”为名的城池之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审判意味。
第一缕天光堪堪照亮府衙门前那对肃穆的石狮子,以及门楣上那块略显斑驳的“明镜高悬”匾额时,早起洒扫的衙役便骇然发现,那紧闭的朱漆大门之上,竟被人用匕首,牢牢钉着几本厚厚的、封皮磨损的蓝布册子,以及一卷色泽暗沉、边缘粗糙的布帛!
不仅仅是府衙大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中几处最繁华、人流最密集的闹市口——德音楼前的广场、城西菜市口的告示牌、甚至朱府斜对面那家终日宾客盈门的酒楼门柱上——都出现了同样的事物:账册,与血书!
如同瘟疫般,在无人察觉的暗夜,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投掷到了这座城池最显眼、最无法被忽视的节点之上!
起初,是好奇。早起的贩夫走卒、闲汉路人,围拢过去,指指点点。 “咦?这是啥?谁把账本子贴府衙大门上了?” “这布……颜色咋这么怪?像……像干了的血……”
随即,是惊疑。有识字的士子,皱着眉头,凑上前去,翻开那蓝布册子,轻声念出上面的字迹: “壬午年三月初七,城西李贵,借银五十两,利三分,抵押祖宅三间……次年腊月,宅抵,人……人死债消?” “癸未年八月,城南赵氏织坊,以‘失火’之名强购,价……价不足市价十一?” “甲申年……婢女春桃,‘偷盗’玉镯一只,杖毙……实因窥见祠堂暗格……”
念诵的声音,起初是疑惑,渐渐变得颤抖,最终化为无法抑制的惊骇与愤怒! 那血书上的字句,更是如同泣血的控诉,每一个歪扭的字迹,都仿佛带着冤魂的寒意,狠狠撞入围观者的心房!
“仪礼城的天……要变了!”不知是谁,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喊了一句。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随即,是更加汹涌的、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愤怒!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仪礼城! “听说了吗?朱家的账本!全是血债!” “李木匠!是那个被逼得撞死在朱府门前的李木匠!他的名字就在上面!” “还有石老栓的闺女!那个被沉塘的小荷!是被诬陷的!” “赵寡妇的田!张二牛是怎么疯的!上面都写着!都写着啊!”
茶馆酒肆,街谈巷议,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了一个名字——朱家!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礼义廉耻”,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撕扯得粉碎!露出了下面那狰狞的、吃人的真相!
府衙之内,早已乱作一团。
陈府台穿着来不及系好扣子的官服,面色铁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花厅里来回踱步。他面前的书案上,赫然摆着那几本从大门上取下的、如同烫手山芋般的账册和血书。师爷垂手站在一旁,山羊脸上冷汗涔涔,三角眼里充满了惊惶。
“混账!混账东西!!”陈府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朱正德!朱正德这个老匹夫!他……他竟敢……竟敢做出此等天怒人怨之事!如今东窗事发!把这等……这等东西扔到本官门口!他这是要拖本官下水!拖整个仪礼城官府下水啊!”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账册之上,隐约也牵扯到一些官府往来的灰色记录,虽未指名道姓,但那蛛丝马迹,足以让他心惊肉跳!更别提那血书上字字泣血的控诉,一旦流传开来,民怨沸腾,他这顶乌纱帽,如何还戴得稳?!
“大人……息怒,息怒啊!”师爷抹着冷汗,声音发颤,“如今……如今民情汹汹,众目睽睽,铁证如山!若……若再偏袒朱家,只怕……只怕顷刻间便是民变啊!”
陈府台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师爷,眼中充满了血丝。他何尝不知?朱家这棵大树,外表看似枝繁叶茂,内里却早已被蛀空!如今被人连根刨起,露出了下面盘根错节的罪恶,他若再与之捆绑,必被这倾倒的大树砸得粉身碎骨!
是时候……切割了!
一股久被朱家压制的怨气,连同对自身官位的担忧,以及对那神秘投书者(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谁)那鬼神莫测手段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来人!”陈府台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甚至带着几分借此摆脱朱家掣肘的隐秘快意,“点齐三班衙役!持本官令牌,调集守城兵丁!即刻包围朱府!查封所有产业!朱家上下,一干人等,全部锁拿候审!不得有误!”
“是!”堂下轰然应诺!许多衙役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压抑已久的兴奋!朱家平日作威作福,他们这些底层差役也没少受气,如今眼见其倒台,岂能不痛快?
官府的队伍,如同终于挣脱了锁链的猛虎,浩浩荡荡开出府衙,直扑朱府!沿途百姓见状,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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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七情武器请大家收藏:()七情武器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青天大老爷啊!” “苍天有眼!朱家也有今天!”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朱家……朱家要完了!”
人群如同潮水般跟随着官府的队伍,涌向朱府。压抑了数十年的仇恨、屈辱、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朱府之内,早已是末日景象。
朱正德暴毙的消息尚未完全传开,但核心子弟与管家们早已如同无头苍蝇,乱作一团。府库被抄,护院家丁或逃或散,剩下的也早已没了斗志。当官府人马撞开那扇象征着无上权势的朱红大门时,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与哭嚎。
昔日里高高在上的朱家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此刻如同丧家之犬,被如狼似虎的衙役从华丽的厅堂、幽深的院落中拖拽出来,套上锁链。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与府外围观百姓的欢呼唾骂声,交织成一曲世家倾覆的凄凉挽歌。
“铁壁”周横、“无影刀”薛彻等重金聘请的高手,见大势已去,早已凭借高强武功,趁乱遁走,不知所踪。树倒猢狲散,莫过于此。
一箱箱记载着罪证的账册、契约从朱府祠堂暗格、从书房密室、甚至从卧房地下被搜检出来,抬到府衙公堂。铁证如山,触目惊心!牵连之广,罪行之大,令所有参与查抄的官吏都为之胆寒!
仪礼城,彻底哗然! 天,真的变了!
被朱家“礼法”压抑、欺凌了多年的百姓,奔走相告,拍手称快!许多人甚至自发地聚集在府衙门外,焚香祷告,叩谢青天!那些曾经受过朱家迫害、苟活下来的人,更是老泪纵横,对着朱府的方向,发出压抑了半生的痛哭与呐喊!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无人不在谈论朱家的倒台,无人不在猜测那位神秘“投书人”的身份。“魔笛”的恶名,在悄然转变,有人开始称之为“清音郎”,称其笛音破伪妄,涤荡污浊,还了这仪礼城一个朗朗乾坤!
风吟立于城中一处最高的佛塔檐角,靛青的衣袂在风中轻轻拂动。他俯瞰着脚下这座陷入巨大震动与喧嚣的城池,看着那如蚁群般涌向朱府的人群,听着那震天的欢呼与哭喊。
他手中,依旧握着那管翠竹短笛。 笛身温润,映着朗朗青天。 罪证已昭然。 伪善已倾覆。 他做到了他曾想做的。
然而,他脸上并无丝毫得色,唯有那深潭般的眼眸,依旧沉寂,映着这尘世的悲欢离合,映着这刚刚被撕裂、尚未愈合的伤口。
礼崩之后,乐能否长存? 他不知。 他只是完成了,他认为该做的事。
转身,身影如同融入湛蓝天空的一缕微云,悄然消失在佛塔之巅。 只留下身后那座沸腾的、正在经历阵痛的城池,以及那曲无声却已涤荡过无数灵魂的……清音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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