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埋残烬,孽龙焚骨深。 歧黄难镇魄,秘咒启幽门。
痛。
像无数烧红的针,扎在骨头上,又像有只滚烫的手,攥着他的心肝脾肺,狠狠揉捏。
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全身的筋,吸进去的是火,吐出来的是刀子。
雷烬睁开眼。
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影子,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凝实。
低矮的屋顶,茅草铺的,有些地方已经发黑发霉。一根歪斜的、带着粗糙树皮的木梁横在头顶,一只细小的蜘蛛在上面慢悠悠地结网。光从一扇小小的、糊着破烂窗纸的方洞透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跳舞。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难以形容的味道。
苦涩的药味是主调,霸道地钻进鼻腔深处,带着根茎泥土的腥气。但这苦味里,又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铁锈似的,顽固地粘在喉咙口。还有汗味,馊味,和一种……被火烧焦了似的、源自他自身皮肉的淡淡焦糊气。
这味道像一张网,把他死死地罩在这方寸之地。
他试着动一下手指。
钻心的痛立刻从指尖窜到肩膀,扯得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上涌。他闷哼一声,放弃了挣扎。
身体像一具被彻底打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陶俑,躺在冰冷的硬木板床上,身下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每一次心跳,都震得全身骨头缝里发出无声的哀鸣。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粗糙的布条紧紧缠裹着,每一次呼吸都摩擦着伤口,火辣辣的疼。肋下被短矛擦过的地方,更是火烧火燎。
但这些皮肉的痛楚,比起体内深处那翻腾不休的东西,简直微不足道。
那东西还在。
像一头被强行按回牢笼的凶兽,在他五脏六腑间焦躁地冲撞、低吼。它蛰伏着,却并未沉睡。每一次情绪的细微波动——哪怕是看到屋顶那只慢悠悠的蜘蛛,哪怕只是吸进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都会让它猛地惊醒,喷吐出灼热的气流,狠狠灼烧着那些本就脆弱不堪的经络!
“呃……”雷烬猛地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他强迫自己放松,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躺着,不敢有丝毫杂念。
门轴发出一声干涩刺耳的呻吟。
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粗布长衫的身影,佝偻着背,端着个缺口粗陶碗,慢慢挪了进来。药味瞬间浓郁了几分,混合着热腾腾的水汽。
吴回春。
雷烬记得这个救了他的老郎中。那张沟壑纵横、如同枯树皮般的脸,那双浑浊得像蒙尘琥珀的眼睛。
吴回春把粗陶碗放在床边一个三条腿都有些不稳当的小木凳上。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浓稠得像泥浆,热气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气。
他没看雷烬,自顾自走到墙角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架子旁。架子上摆着几个大小不一、同样粗糙的陶罐。他伸出那只枯瘦、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从一个陶罐里抓出一把晒干的、不知名的草叶,又从另一个罐子里捏出几根干瘪的、像虫子一样的根茎,丢进一个豁口的瓦钵里。然后拿起一根同样粗糙的木杵,开始一下一下地捣。
咚…咚…咚……
单调、沉闷的声音在狭小的草庐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敲打在雷烬紧绷的神经上。
“醒了?”吴回春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像砂纸刮过枯树皮。他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捣着药。
“……嗯。”雷烬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醒了就好。”吴回春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阎王爷不收你,是嫌你身上的‘火气’太大,怕烧了他的生死簿。”
咚!木杵重重砸在瓦钵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雷烬沉默。他盯着屋顶那只终于结好网的蜘蛛,小小的身躯在细密的丝线上小心翼翼地移动。
“火气……”他艰难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那……是什么?”
“是什么?”吴回春终于停下捣药的动作,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向雷烬。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他体内正在肆虐的东西。“那是你自己点的火。”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雷烬的胸口,更准确地说,是偏右下方一点的位置。
“肝藏魂,主怒。”吴回春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吟诵的意味,“怒意冲天,引动肝气。寻常人动怒,不过气血翻涌,面红耳赤。你……”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快得如同错觉,“你引动的,是焚城燎原的邪火!是能把自己烧成灰烬的‘无名火’!”
咚!木杵又重重捣了一下,像是在为他的话做注脚。
雷烬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木杵的声音,而是因为吴回春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最血色的锁孔!
焚城燎原的邪火!
青石镇的烈焰!爹娘倒下的身影!血狼匪狰狞的狂笑!还有他自己……那彻底淹没理智、只想毁灭一切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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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七情武器请大家收藏:()七情武器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那股从脏腑深处炸开、将他烧灼得如同烙铁般滚烫、赋予他狂暴力量却又几乎将他彻底焚毁的洪流!
原来……是它!
“呃啊——!”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体内那头蛰伏的凶兽!狂暴的肝气(无名火)轰然反噬!比之前更猛、更烈!
雷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大虾!皮肤下暗红的血管再次狰狞暴凸!剧痛撕扯着每一寸神经,汗水瞬间浸透身下干草!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惨嚎!
咚!
又是一声沉闷的捣药声。
吴回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边。他枯瘦的手掌,带着一种奇特的、沉重的稳定感,按在了雷烬剧烈起伏的胸口偏下位置(肝区附近)。
没有温润的气息透入,只有一种纯粹的、沉重的压力。像一座无形的小山,硬生生压在了那头狂怒的凶兽身上!
“静!”吴回春低喝一声,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雷烬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那只枯瘦手掌上传来的沉重压力,竟真的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雷烬体内疯狂冲撞的无名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压狠狠一滞!那股焚毁一切的势头,竟被硬生生按下去一丝!
剧痛稍缓,雷烬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恐惧。
吴回春慢慢收回手掌。他看着雷烬惨白的脸和涣散的眼神,浑浊的眼底深处,那丝锐利的光芒再次闪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沉默着,走到那个三条腿的小木凳旁,端起了那碗已经温热的、黑乎乎的药汁。
“喝了它。”他把碗递到雷烬嘴边,语气不容置疑,“吊命的东西。你这把火,快把自己烧干了。”
苦涩的药味冲鼻而来。雷烬看着碗里黑沉沉的液体,又看了看吴回春那张如同枯树皮的脸。他没有选择。
他艰难地偏过头,凑近碗沿。枯瘦的手微微倾斜,那粘稠、滚烫、苦涩到极致的药汁灌入口中。像吞下一口烧熔的沥青,灼烧着食道,直坠入胃里,翻江倒海。
药效似乎有些作用。腹中升起一股暖流,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对抗着体内那股冰寒与灼热交织的虚脱感。狂暴的无名火被暂时压制得更深了一些,蛰伏在脏腑深处,像随时会再次喷发的火山。
吴回春看着雷烬艰难地吞咽完药汁,看着他痛苦地闭上眼喘息。浑浊的目光在雷烬脸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到墙角那堆破旧的杂物旁。那里放着几个同样破旧的藤条箱子。
他在其中一个最小的箱子前蹲下。箱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铜锁。他没有钥匙,只是伸出那枯瘦的手指,在锁芯某个不起眼的位置,用指甲极其细微地拨弄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响,锈死的锁簧竟然弹开了。
吴回春掀开箱盖,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件同样破旧的衣物,几本纸张发黄、边缘卷曲的旧书册。他的手在里面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样东西。
他拿着那东西,走回雷烬的床边。
“拿着。”吴回春的声音依旧干涩平淡,听不出情绪。
雷烬睁开沉重的眼皮。
递到他眼前的,是一张……皮。
古旧,残破,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又像是被火烧燎过。颜色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褐黄,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透着岁月的沧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它被卷成一个筒状,用一根同样古旧、颜色发黑的皮绳松松地系着。
吴回春将那卷残破的皮卷塞进雷烬没受伤的右手里。
触手冰凉、坚韧,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一股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远古洪荒的苍凉气息,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雷烬疑惑地看着吴回春。
吴回春浑浊的眼睛避开他的目光,望向草庐那个小小的破窗。窗外的光斜斜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老朽行医半生,见过的人,比吃过的盐都多。”他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草庐里缓缓流淌,像一条浑浊的小溪,“你这把火……邪门。烧得太烈,太急,太不要命。”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
“寻常的法子,压不住。浇不灭。它迟早还会烧起来,把你烧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的目光终于转回,落在雷烬手中的皮卷上,眼神复杂难明。
“这东西……老朽年轻时在塞外一处古墓……嗯,一处荒废的石头堆里捡的。看不懂,也烧不坏,就一直留着。上面的鬼画符……或许……和你身上的‘火’有点关系。”
他浑浊的眼底深处,那丝锐利再次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的浑浊覆盖。
“是福是祸,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风从破窗的缝隙钻进来,带着初冬的寒意,吹得那根歪斜的屋梁上,蜘蛛网轻轻晃动。
雷烬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那卷残破、冰凉的皮卷,硌着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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