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踏过腐朽门槛的瞬间,如同踩碎了某种无形的界碑。
义庄内部的黑暗,并非纯粹的光线缺失,而是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冰冷的墨汁,带着沉甸甸的质感,瞬间包裹了莫衡的全身。那股在外界尚需仔细分辨的甜腻气息,在此刻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粘稠的蜜糖洪流,劈头盖脸地灌入他的口鼻!
甜!一种带着暖意的、令人作呕的甜香!它霸道地冲刷着嗅觉,试图麻痹神经,更带着一种强烈的致幻诱惑,如同无数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柔地拂过意识最脆弱的边缘。
莫衡肺腑深处的哀气瞬间应激!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冰冷的气流本能地翻涌,在口鼻处形成一道无形的、带着细微冰晶的屏障,试图阻隔这致命的甜腻入侵!然而,这迷烟绝非寻常!它似乎能穿透内息的防御,丝丝缕缕的暖意带着强烈的暗示,顽固地钻入!
就在他强行运转哀气抵御的刹那——
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旋转!
浓稠的黑暗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刺目的、带着血腥味的火光骤然亮起!不是义庄的腐朽,而是……莫府!他熟悉的、富丽堂皇的莫府前庭!
“衡儿——!快……快走啊——!”父亲莫怀仁凄厉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他怒目圆睁,须发戟张,一支沉重的铁尺正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嵌入他的太阳穴!鲜血混合着脑浆,如同喷溅的烟花,染红了莫衡的视野!父亲伸出的手,定格在指向他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焦急与绝望!
“衡……衡儿……”母亲虚弱而痛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倒在软榻旁,一支金簪深深刺入她秀美的咽喉,只留下尾部那朵小小的金莲在血泊中微微颤动。她的眼睛努力望向莫怀仁倒下的方向,一只手无力地伸着,生命的气息正从她痛苦扭曲的脸上飞速流逝!
“爹!娘——!”莫衡的心脏如同被万钧重锤狠狠砸中!肺腑中的哀气瞬间狂暴!冰冷的剧痛撕裂着他的内脏!他想冲过去,身体却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场景再次撕裂般转换!是偏房!他和苏柔、麟儿的卧房!
“夫君——!”苏柔凄婉的呼唤如同杜鹃啼血!她倒在床榻边,身上仅穿着素白的寝衣,此刻却被鲜血浸透得看不出本色!长发散乱,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脖颈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狰狞刺目!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床沿,指甲深深抠进了木头里,指节惨白,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用尽力气想要抓住什么,保护什么!
而在离她不远的地上——
“爹……爹……抱……”幼子麟儿那小小的、穿着鹅黄色绸褂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血泊中!小小的身体上,三个狰狞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那张红扑扑、带着奶香的小脸,此刻只剩下失血的惨白和凝固的、深入骨髓的惊恐!他小小的手还保持着向前抓握的姿态,似乎想抓住父亲伸来的手……
“麟儿——!!!”
一声无声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在莫衡的意识深处炸开!所有的防御,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极致的、纯粹的个人哀恸,如同积蓄了万载的冰海狂澜,瞬间冲垮了肺腑中那用以束缚和驾驭的堤坝!
轰——!
哀气彻底失控暴走!
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如同挣脱了牢笼的远古冰龙,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窍穴中疯狂地喷涌而出!他口鼻间呼出的不再是白雾,而是肉眼可见的、带着幽蓝微光的冰晶颗粒!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的、闪烁着寒芒的冰霜!脚下的腐朽地砖发出“咔咔”的哀鸣,瞬间覆盖上一层坚硬的白色冰壳,并迅速向四周蔓延!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嘶吼,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深处迸发出来!他佝偻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断了脊梁,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在覆盖着冰霜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不仅来自眼前血亲惨死景象的反复折磨,更来自体内那失控的、狂暴的哀气寒流!它们在经脉中疯狂冲撞、肆虐,如同亿万把冰刀在体内搅动、切割!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剧烈的冰寒剧痛!
“夫君……救我……”
“爹……抱抱麟儿……”
“衡儿……快走……”
亡妻的呼唤,幼子的哭喊,父母绝望的嘶吼,如同无数根淬了寒毒的冰锥,狠狠扎入他的脑海,反复穿刺、搅动!这些声音不再是幻觉,它们带着临死前的绝望、痛苦和不甘,如同真实的鬼魂在他耳边哭嚎索命!
幻境与现实彻底混淆!他分不清自己是在义庄的黑暗里,还是身处那晚的血腥炼狱!极致的个人哀恸,如同无底的深渊,将他死死拖拽、淹没!肺腑中的哀气在这纯粹的、毁灭性的悲痛催化下,变得更加狂暴,更加寒冷!仿佛要将他由内而外地彻底冻裂、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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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紧贴的乌木秤杆,此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濒死巨兽咆哮般的剧烈震颤!那裹在外面的破布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成碎片!秤锤部位,那道颜色深邃的黝黯细痕,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刺目的幽蓝光芒!整个秤锤都在疯狂跳动、扭曲,仿佛内部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破壳而出!数十点细小的幽蓝寒芒在裂缝边缘疯狂闪烁、跳跃,如同被激怒的蜂群,随时可能脱离秤锤的束缚,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爆射!
失控!彻底的失控!
哀气在体内狂暴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冰寒!
幻境中的至亲惨状,如同毒蛇噬心,将他的理智撕扯得支离破碎!
秤杆哀的力量,如同脱缰的毁灭凶兽,即将挣脱最后的束缚,反噬其主!
莫衡跪在冰冷刺骨的冰面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他的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入覆盖着冰霜的头皮,鲜血混合着冰屑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前血光弥漫,耳畔亡魂哭嚎,体内寒流肆虐,秤锤轰鸣欲裂!
他像一头被投入了无尽哀恸深渊的困兽,在幻境与失控力量的夹击下,濒临彻底崩溃、自我毁灭的边缘!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哀恸彻底吞噬、秤杆哀的力量即将彻底暴走的生死一瞬——
“桀桀桀……”
一阵阴冷、沙哑、如同夜枭啼鸣般的怪笑,毫无征兆地从义庄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响起!
这笑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毒,如同冰冷的毒针,瞬间刺穿了亡魂的哭嚎,刺入了莫衡那被哀恸填满的、濒临崩溃的意识!
“好深的怨气……好浓的哀伤……真是……上好的养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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