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武器 第8章 清音阁徒·初试锋芒

仪礼城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无形的网越收越紧，每一道投向陌生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与猜忌。风吟的身影，如同一滴水融入了浑浊的油，在那些阴暗的陋巷、废弃的院落、甚至嘈杂市井最不起眼的角落，无声地流动着，避开无数明里暗里的窥探。

然而，再密的网，也终有缝隙。当那张由权势、贪婪和杀意交织的暗网在城内越收越紧时，风吟的身影，已然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悄然飘出了仪礼城那沉重压抑的城门。

城外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新，尽管秋意已深，草木凋零。他沿着一条被车轮和脚步压出深深辙印的官道前行，步伐看似不疾不徐，身形却在寻常人眼中带出几道模糊的残影，不多时，便已远离了那座笼罩在阴霾中的城池。

官道渐渐荒僻，行人稀少。前方出现了一片连绵的竹林。竹是斑竹，竿竿青翠中带着深紫色的斑点，在萧瑟的秋风里摇曳，发出沙沙飒飒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叹息。竹叶大多已泛黄，却依旧顽强地挂在枝头，将天空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林间弥漫着一股清冷的、带着竹叶清香和泥土微腥的气息。

风吟的脚步在竹林边缘稍顿。这片竹林，让他想起了数日前在山中与百鸟和鸣的谷地。然而此刻，林间弥漫的并非祥和，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很淡，却如同混入清水的墨迹，清晰可辨。不是来自官府差役那种粗暴的煞气，也不是江湖草莽那种张扬的戾气。而是一种内敛的、清冷的、如同寒泉般凛冽的锋芒。它隐匿在竹叶的沙沙声里，混杂在泥土的气息中，却精准地锁定了踏入林中的风吟。

他神色如常，仿佛未曾察觉，径直步入了竹林深处。光线骤然昏暗下来，竹影婆娑，四周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幽寂。

就在他深入竹林数十丈，走到一片较为开阔、铺满枯黄竹叶的空地时——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如同冰泉乍破，寒玉坠地！

琴音不高，却异常清冽、纯粹，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瞬间撕裂了林间的风声与竹叶的叹息！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形的屏障，带着凛然的正气，横亘在风吟面前，阻住了他的去路。

空地边缘，一竿青翠的斑竹旁，盘膝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她身着一尘不染的月白长衫，衣料柔顺，在昏暗的竹影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长发如墨，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绾住，几缕青丝垂落颊边，衬得她侧脸线条清冷如画。膝上横放一张古琴。琴身乌黑油亮，形制古朴，七根琴弦紧绷，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银光。

正是清音阁阁主柳玄音的亲传弟子，柳清霜。

她并未抬头，眼帘低垂，纤长白皙的十指悬于琴弦之上，指尖如同凝着霜雪，散发着丝丝寒气。方才那一声清越的琴音，便是她左手无名指在“宫”弦上轻轻一拨所发。琴音袅袅未散，她清冷的声音已然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

“清音阁柳清霜，奉师门令谕，追索妖人风吟。”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悬于琴弦的十指骤然落下！

“铮铮！琮琮！……”

一连串清冽、急促、如同碎冰碰撞的琴音骤然爆发！不再是宣告，而是进攻！琴音化作无形的音波利刃，带着凝神静气、驱邪涤心的清正内力，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空地！

空气仿佛被冻结！无形的音波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直刺耳膜，更直透心神！寻常人若在此，只怕瞬间便会心神震荡，气血凝滞，头晕目眩，生出一种被无形冰水从头浇到脚的刺骨寒意，只想匍匐在地，忏悔自身罪孽！这便是清音阁“清心正音诀”的威力！以内力催发清正之音，洗涤心神，镇压邪妄！其本质，是以音律为引，以内力为基，强行引导、甚至压制听者的心绪气血！

柳清霜的琴音，更是此中翘楚。她的内力精纯，琴艺超绝，十指翻飞间，那清冽的琴音如同无数道冰晶凝结的锁链，带着凛冽的寒意和强大的束缚力，层层叠叠，铺天盖地般朝着空地中央那靛青的身影缠绕、绞杀而去！她要以此清正之音，压制乃至瓦解对方那惑乱人心的“魔音”根基！

风吟在琴音袭来的瞬间，身形仿佛被无形的寒潮笼罩。他脚步一顿，那身洗旧的靛青布衣在音波的冲击下，衣角微微向后拂动。他脸上那惯常的沉寂如同冰封的湖面，依旧不起波澜，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琴音及体的刹那，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清音阁？

正音涤心？

镇压邪妄？

一丝冰冷的嘲讽，如同水底的暗流，在他眼底深处悄然划过。这凛冽如冰泉的琴音，这试图强行“涤荡”他心神的力量，与那仪礼城朱门以“礼法”为枷锁禁锢人心的手段，又有何本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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