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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书记办公室的灯，直到深夜依然亮着。
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坟，李达康却一根烟都没再点。
他就那么坐着，任由最后一缕青烟在指间绕尽，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
“砰！”
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金亮冲了进来，领带歪在一边，那件总是笔挺的白衬衫被汗水浸透，狼狈地贴在背上。
他手里死死抓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
李达康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闯进来的只是一阵风。
“书记！”金亮的声音因为剧烈奔跑而嘶哑破音，“我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办公桌前，将那个文件袋“啪”地一声拍在李达康面前，动作急切到直接扫倒桌角的笔筒。
“哗啦——”
几支常用的签字笔滚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达康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在京州官场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胆战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
他没看金亮，视线像两把手术刀，落在那个文件袋上。
“这就是你的答案？”
金亮大口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拼命点头：“书记，您先看！您先看这个！”
李达康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慢放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撕开文件袋的封口，抽出里面的几页纸。
第一页，“星宇科技”的公司资料。
法人代表：林峰。
注册资本：十万。
当“十万”这两个字映入眼帘时，李达康抽纸的动作，停住了。
办公室里，连金亮粗重的喘息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寂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
他继续往下翻，几张A4纸打印出来的照片粗糙不堪。一间堆满泡面盒和外卖垃圾的办公室，一个油头垢面的年轻人像蛆一样蜷缩在电脑前……
李达康将那几页纸，轻轻地，轻得像一片羽毛，放回了桌上。
“小金。”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
“你跟我几年了？”
金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书……书记，八年了。”
“八年。”李达康重复了一遍，他忽然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到金亮面前。“你觉得，我李达康是傻子吗？”
他拿起那份资料，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
“注册资本十万！一个在垃圾堆里办公的皮包公司！”
“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在网上搞直播，耍猴戏！”
“这就是你说的，能填上我光明峰上百亿缺口的‘顶尖技术’？”
“这就是你说的，能让那帮闻着血腥味就跑的资本家闭嘴的‘救命稻草’？”
他猛地扬手，将手里的文件狠狠砸在金亮胸口！
“胡闹！”
纸张如雪片般散落一地。
“你是不是觉得我李达康已经走投无路了？是不是觉得我急得连这种鬼话都信了？！”
“书记！不是的！您听我解释！”金亮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捡地上的文件，
“背景！书记！他的背景干净！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这是我们京州自己土生土长的企业啊！”
“还有技术！我亲眼看到了！那个机械臂，那个新材料！还有王德发的模拟数据！那不是玩具！那真的可以……”
“够了！”
李达康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办公室的空气彻底凝固。李达康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金亮，那眼神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过了许久，那股滔天的怒火，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透着一股被抽空骨头的疲惫。
他没有选择了。
祁同伟的刀，已经悬在光明峰的上空。
那些资本，都是嗅觉灵敏的鲨鱼，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再等下去，光明峰就真的成一座空城，一个刻在他李达康政治生命上的巨大笑话。
“明天上午，九点。”李达康闭上眼睛，“市委三号会议室。”
金亮整个人一愣。
“把他叫来。”李达康睁开眼，里面熬出的血丝像一张网。
“如果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停顿了一下。
“你就自己去光明峰项目工地上，给我搬砖！”
……
第二天上午，京州市委三号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几位市委常委和相关部门的一把手。
没人说话，但交换的眼色里，都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玩味。
所有人都听说了，李书记的“大秘”金亮病急乱投医，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一个“网络大神”，声称能拯救光明峰。
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孙连城，正低头专注地研究着自己的指甲。
主管财政的常委，则慢悠悠地用杯盖撇着茶沫。
李达康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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