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正午的纸团
夏至的日头跟个烧红的烙铁似的,把青石村的土路烤得冒白烟,脚一踩就是个浅坑,烫得人直蹦。刘青山蹲在老槐树下,草帽沿压得快遮住脸,只剩个棱角分明的下巴。他指尖捏着张黄草纸,蘸着井水写字,墨汁在纸上洇得跟炸开的墨菊似的,围观的二婶子抱着胖孙子,嗓门比树上的蝉鸣还炸:“快看快看!小神仙又作法了!这纸一贴,百病全消!”
十二点的钟声刚从村小学的老铜钟里滚出来,刘青山 “唰” 地把写满字的纸揉成团,跟变戏法似的塞进张寡妇家的水龙头缝里。“三天,” 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含着块石头似的,“你男人的腰疼,保准能扛着砖跑。” 张寡妇的男人在砖窑厂摔了腰,县医院拍了片说要躺半年,此刻正扶着墙在门口探头,眼里的光比日头还烈,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我挤在人群里,鼻尖蹭到刘青山的粗布褂子,一股醋味混着艾草香钻进来,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草药味。这是我来青石村支教的第三个月,校长老李头跟我嚼舌根:“这老刘啊,年轻时是侦察兵,退伍回来不知咋的,就成了‘小神仙’,专治医院瞧不上的怪病。” 上个月李大爷的小孙子被鱼刺卡了喉,小脸憋得发紫,医生都没辙,刘青山拿双筷子蘸着米酒,在孩子喉咙前划了三圈,嘴里念念有词,没一刻钟孩子就 “哇” 地哭出声,鱼刺跟着唾沫吐了出来,神得让人咋舌。
“小神仙!给我家娃看看呗!” 三柱子媳妇扒开人群挤进来,怀里的娃长了满脸红疹子,跟撒了把红辣椒面似的,“县医院开的药膏抹了三天,越抹越痒,娃都挠破了!” 刘青山慢慢抬头,我终于看清他眼尾那道疤,像被刀划了道闪电,在日头下泛着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劲儿。
他没搭话,只是从裤兜摸出个玻璃罐,盖子一拧,倒出些褐绿色的膏体,跟融化的抹茶冰淇淋似的,往娃脸上轻轻抹。“别让他挠,” 他眼睛瞟着头顶的日头,像在掐算时辰,“明天这时辰来取药,保准好。” 我眯眼瞅着那膏体,里面混着碎碎的绿叶,越看越像后山漫山遍野的马齿苋 —— 我奶奶说那玩意儿是 “湿疹克星”,焯水凉拌还能下饭。
三天后,张寡妇提着一筐鸡蛋,跟一阵风似的往刘青山家跑,嘴里喊得全村都听见:“好了好了!我家那口子能扛砖了!小神仙真神!” 我路过砖窑厂,果然看见她男人光着膀子扛着砖,腰杆挺得比电线杆还直,跟之前扶墙挪步的模样判若两人。二婶子在碾米房跟人嚼舌根,唾沫星子横飞:“我亲眼见小神仙把纸团塞水龙头下,水一冲纸就化了,那腰疼病就跟着纸浆跑了!神了个神!”
傍晚去家访,我绕到张寡妇家的水龙头前,借着月光摸了摸缝隙,指尖沾到点黏糊糊的东西,闻着像糯米粉拌了点啥。突然想起刘青山那天写字时,草纸边缘沾着细细的颗粒,当时以为是尘土,现在一琢磨,倒像是遇水就化的糯米粉 —— 这哪是法术,分明是给人心里画了个 “定心符”!
第二节:集市上的赌约
立秋的集日,青石村的土路被人踩得冒灰,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吵得人脑仁疼。刘青山背着个竹篓在菜摊前转悠,蓝布褂子被汗浸得深浅不一,跟地图似的。卖辣椒的王小贩正踮着脚跟人吹嘘:“我这辣椒,辣得能让你怀疑人生!吃一个能喷火,吃俩能上天!” 瞥见刘青山过来,他突然把嗓门拔高八度,跟打擂台似的:“哟,小神仙来了!你不是能耐吗?敢不敢尝尝我的辣椒?”
周围的人 “哄” 地笑开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谁不知道王小贩的辣椒是出了名的 “魔鬼椒”,去年有人打赌吃了三个,当场辣得晕过去,挂了三天吊瓶才缓过来。刘青山放下竹篓,声音平得像村口的井水:“你这辣椒,辣度不够,顶多算个‘小甜椒’。”
“嘿!你敢瞧不起我!” 王小贩急了,“哐当” 往秤上倒了两麻袋辣椒,红得发亮,看着就烧心,“你要是能全吃了,我这两麻袋分文不要!要是吃不完,就别再装神弄鬼骗乡亲们!” 他这是憋着火呢 —— 去年他爹得了怪病,刘青山瞅了一眼就说 “治不了”,后来去省里医院看好了,他总觉得刘青山是故意不帮他。
刘青山没说话,解开麻袋就往嘴里塞辣椒,红通通的辣椒在他齿间 “咯吱” 响,辣汁顺着下巴往下淌,跟流血似的。围观的人都看呆了,二婶子捂着嘴喊 “我的娘哟,这是不要命了”,有胆小的还别过脸去。我站在前排,眼尖地发现他吃辣椒的间隙,总趁人不注意往竹篓里摸东西,快吃完时,篓子里的醋瓶空了大半 —— 好家伙,这是偷偷喝醋解辣呢!
两麻袋辣椒见了底,刘青山抹了把嘴,打了个带着辣椒味的嗝,脸不红气不喘。王小贩的脸白得像张纸,手哆哆嗦嗦地想收摊,嘴里嘟囔着 “不可能不可能”。“别慌,” 刘青山指着村西头,语气淡定,“去我家园子墙底下,那儿有新摘的辣椒,够你卖三天的,比你这辣得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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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人间烟火故事集请大家收藏:()人间烟火故事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人群跟着去看热闹,我挤在后面,看见刘青山家园子的墙根下,果然堆着一堆红辣椒,跟王小贩的一模一样,颗颗饱满发亮。王小贩蹲在地上数辣椒,数着数着突然哭了:“这…… 这怎么跟我家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绕到园子后面,看见篱笆上挂着串干辣椒,旁边晾着块粗布,上面还沾着辣椒籽。墙角的水缸里漂着个木盆,盆底沉着些辣椒蒂 —— 哪里是什么 “神仙法术”,分明是他提前去集上买了王小贩的辣椒,藏在自家墙根下,算准了王小贩会来闹事!
回去的路上,刘青山突然跟在我身后,闷闷地说:“那辣椒我提前用盐水泡了仨小时,辣度降了一半,再配着醋喝,其实不怎么辣。” 我转头时,他眼尾的疤在夕阳里闪着光,像道未愈合的伤口。“王小贩他爹的病,” 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愧疚,“是肺癌晚期,我真治不了。我要是说能治,就是骗他,耽误他去大医院。”
第三节:药罐里的秘密
寒露的露水打湿了教室的窗棂,玻璃上蒙着层白雾,我正给孩子们讲《科学常识》里的 “常见皮肤病”,三柱子媳妇突然闯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跟刚被风吹过似的,怀里的娃哭得直喘,脸上的红疹子比上次还厉害,密密麻麻的,看着都揪心。“小神仙!你快救救娃!” 她带着哭腔,声音都劈叉了,“你给的药膏不管用了,娃痒得直挠,都抓破了!”
我跟着她往刘青山家跑,远远就看见他家烟囱冒着黑烟,一股苦苦的杏仁味顺着风飘过来,还夹杂着金银花的清香。刘青山正蹲在灶台前煎药,药罐里的水 “咕嘟咕嘟” 响,翻滚着黑色的渣子,像熬中药。
“小神仙,你快救救我家娃!” 三柱子媳妇把娃往他面前一送,急得直跺脚,“上次你一摸就好了,这次怎么不管用了?”
刘青山的眉头皱成个疙瘩,手在娃额头上摸了摸,又翻了翻娃的眼皮,突然拔高嗓门,声音里带着我从没听过的慌张:“别耽误!赶紧去县医院!这不是湿疹,是水痘!再拖就出大事了!” 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塞到我手里,“把这个给医生,他们知道怎么治,别让医生开错药!”
我瞥见纸条上写着 “阿昔洛韦软膏,每日三次,口服抗病毒颗粒”,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刚学写字的孩子,还有几个字被墨汁洇了,看得不太清楚。送三柱子媳妇去车站时,她还在嘟囔:“肯定是小神仙不想治了,他以前啥病都能治,怎么这次就推给医院了……”
回村时,我绕到刘青山家,看见他正把药罐里的渣子倒在菜地里,里面有当归、金银花、蒲公英,还有些我不认识的草根。“这些草药能清热解毒,增强抵抗力,” 他没回头,像是知道我在身后,“但治不了水痘,水痘是病毒感染,得用西药抗病毒。”
我想起奶奶的医书里说过,水痘是传染性疾病,必须隔离治疗,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你早就知道是水痘?那你上次给的药膏……”
“嗯,” 他蹲下来拔草,动作慢悠悠的,“昨天去村里串门,见娃有点发烧,就觉得不对劲,晚上翻了半宿书确认的。” 他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封面都磨掉了皮,打开一看,里面记满了各种病症和对应的药名,有的画着草药的样子,旁边标着 “后山有”,有的写着 “县医院,张医生,138xxxx5678”,还有些地方画着小问号,应该是他还没搞懂的。
“那你以前的那些法术……” 我忍不住问。
“都是些土法子,骗乡亲们的。” 他笑了笑,眼尾的疤在脸上动了动,像条小虫子,“李大爷孙子的鱼刺,是我用筷子把它轻轻捅进胃里,让他吞下去;张寡妇男人的腰,是我教他练的复位操,每天早晚各一次,纸团就是个念想,让他信我,才肯坚持练。” 他指着篱笆上挂着的马齿苋,“治湿疹的药膏,其实就是这草捣烂了,加凡士林熬的,纯天然,没副作用。”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地上,像两道并肩的树。我突然明白,村民们信的哪里是法术啊,是刘青山那双肯为他们摸爬滚打的手,是他半夜背着生病的老人往县城跑的脚,是那些在医疗站关门、交通不便的年月里,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四节:院墙下的真相
立冬的雪下得急,跟老天爷往下倒面粉似的,转眼就把青石村盖白了。王小贩突然跌跌撞撞闯进学校,头发上、肩膀上全是雪,冻得脸通红,嘴里喊着:“支教老师!快!快去叫刘青山!我媳妇难产了!村医说没办法了!”
我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刘青山家跑,雪沫子溅进脖子里,冻得人直打哆嗦。到他家门口时,看见他正往板车上搬东西:两床厚棉被、一个热水壶、还有个红布包,看着像个急救包。“县医院太远,走大路得俩小时,” 他把棉被捆得结结实实,动作麻利,“走小路能近十里,我拉着板车,你帮我扶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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