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杀死一团雾 第78章 沉眠心海

意识被抛入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流淌的情感河流、凝固的时光碎片，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星云，缓慢旋转、碰撞、湮灭又重生。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文明的兴衰、个体的渺小与伟大……守门人木苏那漫长到难以想象的生命所经历的一切，都以最原始、最磅礴的姿态，呈现在青思渊与缃珩的意识面前。

缃珩感觉自己像一叶小舟，瞬间被投入了惊涛骇浪！无数陌生的记忆和情感冲击着他的心象，他看到了古老的城邦在流光中升起又陨落，看到了挚爱之人在冥尘中化作雕像，看到了为了守护某个誓言而甘愿自我放逐的孤独背影……喜悦、悲伤、愤怒、宁静……极端的情感如同利刃，切割着他的意识。

“守住本心！”他听到青思渊冰冷的声音在意识层面响起，虽然同样带着承受巨大压力的凝滞，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跟着链接，别迷失！”

缃珩猛地回神，紧紧抓住两人之间那缕灰色的链接。那链接在这片混乱的心象之海中，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光芒，成为他唯一的坐标。

青思渊的状况更为奇特。他的冥尘本质偏向沉寂与记录，对这片活跃混乱的心象海洋有着天然的排斥。但他没有强行对抗，而是将冥尘化作最细微的感知触须，如同冷静的观察者，快速分析、归类着涌来的信息洪流，寻找着那“虚无”侵蚀的痕迹，以及净化的路径。

同时，他也承受着另一种压力——守门人木苏那浩瀚心象中蕴含的、对“存在”本身的深沉眷恋与守护意志，与他体内那缕代表“存在”源初的混沌原初之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种共鸣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仿佛整个心象回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意识上。

“找到了。”青思渊的意识锁定了一个方向。

在那片记忆星云的深处，有一块区域显得格外“空洞”与“冰冷”。那里，色彩褪去，情感冻结，记忆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抹去了一切“存在”的痕迹。一丝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灰色裂纹，正在那片空洞中缓慢蔓延，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

“虚无的侵蚀点。”缃珩也感知到了，“我们过去！”

两人沿着灰色的链接，如同在风暴中牵着手前行，艰难地朝着那片被侵蚀的区域靠近。

越靠近，那股吞噬一切的“无”之寒意就越发刺骨。缃珩感到自己的流光在变得黯淡，仿佛要被冻结。青思渊的冥尘也运转滞涩，那灰色的混沌原初之力自主地活跃起来，在链接中缓缓流淌，抵抗着那股寒意。

终于，他们抵达了侵蚀点的边缘。

那是一片绝对的“无”。没有画面，没有声音，没有情感，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以及中心那道不断扭曲、试图扩大范围的灰色裂纹。

“就是这里。”青思渊凝聚意识，试图调动那缕混沌原初之力。然而，在这片守门人的心象之海中，他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压制，那缕灰色能量如同陷入泥沼，难以有效凝聚。

“我来帮你！”缃珩感受到他的困难，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意识与流光全力注入链接之中！他的流光属性活跃，带着强烈的“生”之气息，此刻成为了引动那沉寂灰色能量的最佳催化剂！

嗡——！

得到缃珩力量的支援，那缕混沌原初之力终于被成功引动！它不再是细微的一滴，而是化作一道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灰色光流，沿着链接，从两人交融的意识中涌出，射向那片被侵蚀的“无”之区域！

灰色光流接触到侵蚀区域的瞬间，没有激烈的碰撞，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沙地，悄无声息地覆盖上去。

被覆盖的区域，那死寂的灰白色开始微微波动，仿佛冰层下有了流水。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守门人原本心象的色彩与情感，如同被唤醒的种子，开始艰难地挣脱“无”的束缚，重新焕发出微光！

有效！

然而，就在他们看到希望的同时，异变陡生！

那“虚无”的侵蚀似乎被激怒了！中心的灰色裂纹猛地扩张，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意念顺着灰色光流反向侵蚀而来！

“小心！”青思渊厉声警告，冥尘瞬间构筑起精神防线！

但那意念无比诡异，它直接绕过了冥尘的防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直刺两人意识最深处！

缃珩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青思渊那幅“光囚于尘”的画作，耳边响起无数尖利的嘲笑：“看啊！你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在他眼里只是需要束缚的光！可笑！可怜！”

同时，青思渊的意识中，则是被强行塞入了缃珩在失忆病院里，因认知扭曲而将他理想化、依赖他的那些脆弱画面，以及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质问：“这虚假的依赖，这强加的情感，就是你想要的吗？剥离了才好！这才是你本该有的样子！理智！冰冷！无人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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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虚无”侵蚀，竟能引动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确定！

缃珩脸色煞白，意识剧烈动荡，链接传来的光芒一阵明灭。青思渊周身的冥尘也剧烈波动，那情感的裂痕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理性与被引动的混乱激烈交锋！

“不……不是的……”缃珩艰难地抵抗着那些恶意的低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意识中青思渊那模糊的身影。

青思渊承受着双重的压力——外部的虚无侵蚀与内部的心魔拷问。他的眼神出现了瞬间的迷茫与挣扎，那冰冷的外壳仿佛随时会破碎。

就在这心神即将失守的千钧一发之际——

通过那缕灰色的链接，缃珩那边传来的，不再是动摇，而是一股突然爆发的、无比炽热的坚定！

“我不管你怎么想！”缃珩在意识中对着那幻象，也对着青思渊嘶吼，“我相信的是我感受到的！是你在病院里护着我！是你在画廊里替我挡下攻击！是你在画室里分担我的痛苦！是刚才……你拉着我逃出来！这些都不是假的！”

他的信念，如同最纯粹的流光，毫无保留地注入链接，冲散了那些恶意的低语，也狠狠撞在了青思渊动荡的心神上！

青思渊浑身剧震！

缃珩那炽热坚定的信念，如同阳光穿透坚冰，与他心象深处那被引动的、关于守护与依赖的记忆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那些被封锁的、带着温度的画面再次涌现——缃珩抓住他手臂的触感，缃珩说他“暖”时依赖的眼神，缃珩那句“我一直都信你”……

“吵死了……”青思渊在意识中，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声音低语。

下一刻，他眼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他不再去思考那情感是否虚假，那依赖是否被强加。此刻，他只知道一件事——

这道光，是他要守护的。不容玷污，不容迷失，更不容……被这该死的“虚无”吞噬！

“滚出去！”

伴随着他冰冷的意识怒喝，那缕灰色的混沌原初之力，仿佛感受到了他坚定的意志，猛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覆盖，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净化与驱逐的意志，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席卷了整个被侵蚀的区域！

“嗤——！”

那灰色的裂纹发出无声的尖啸，在灰色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那片死寂的“无”之区域，色彩与情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重新融入了周围浩瀚的心象星云！

净化，完成！

与此同时，外部现实世界。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守门人木苏手中那块“沉眠”碎片边缘的灰色裂纹，彻底消失不见。碎片散发出更加柔和纯净的白光，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而与树同化的守门人，那布满树皮纹路的苍老面孔上，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仿佛在无尽的沉眠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青思渊与缃珩同时身体一颤，意识回归本体，猛地睁开眼睛，踉跄着后退几步，脱离了与碎片的接触。

两人都是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精神上的消耗远比**更甚。

但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缃珩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一种更加清晰的、不再动摇的信任。

而青思渊那冰冷的绯红瞳孔深处，坚冰似乎融化了一角，倒映着缃珩的身影，复杂难明，却不再有刻意的疏离。

那缕灰色的链接，在他们之间稳定地搏动着，比之前更加凝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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