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之脑域侵蚀 第205章 同甘共苦（4）

陆嫣然的话语，如同最终判决，将两人牢牢钉死在同一根罪孽的十字架上。

她手上的鲜血滴落地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响，却比之前的任何爆炸和枪声都更沉重地敲击在李四特的心上。

他看着身边这个眼神冰冷决绝，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破碎执拗的女人，看着她额角凝固的血痕，看着她沾染了新鲜血污的双手，那句“我脏”再也无法说出口。

因为她用最极端的方式证明——若他身处地狱，她便亲手为自己披上恶魔的翅膀，陪他一同沉沦。

李四特缓缓抬起自己那双沾满千万人血污指甲崩裂的手，又看向她那双刚刚结束了上百条性命，此刻微微颤抖却紧握成拳的手。

肮脏？罪恶？

他们已经没有资格去评判彼此。

李四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过她额角已经半凝固的伤口，动作笨拙而轻柔，仿佛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他的手掌向下，覆盖在她紧握的拳头上，用自己冰冷的粗糙掌心，包裹住她的拳头。

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这片铺满了尸骸与废墟的北方基地。

曾经的喧嚣、生机，乃至最后那绝望的愤怒与哭喊，都已彻底沉寂。只剩下风卷着灰烬和血腥味，在这座巨大的坟墓上空呜咽。

一种比疯狂更深沉比痛苦更麻木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令人作呕的空气，仿佛要将这无尽的罪与罚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缓缓吐气。

“我们走，回家。”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回家”这两个字，从他那沾满同胞鲜血的唇齿间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讽刺与悲凉。

陆嫣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冰冷的手，转身，背离这片他们共同制造的阿鼻地狱。

变色龙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肩胛的伤口，踉跄地跟上。

大刘依旧在傻笑，对着满地的尸体手舞足蹈，仿佛在庆祝一场荒诞戏剧的落幕。

他们离开了。

将这座充斥着千万亡魂的巨大坟墓，留给了北地的寒风与寂寥。

然而，毁灭并未就此结束。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天际传来了低沉而密集的引擎轰鸣声。

数十架涂装着新人类标志——缠绕着星火龙纹——的大型轰炸机，如同复仇的鹰群，以一种近乎挑衅的低空姿态，掠过北方基地的上空。

没有警告，没有宣告。

下一刻，如同天神震怒，无数燃烧弹、高爆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比李四特三日屠戮时的任何声响都要集中，都要猛烈！

熊熊的烈焰瞬间冲天而起，吞噬了残存的建筑，吞噬了堆积的尸骸，吞噬了地面上干涸的血迹……炽热的高温扭曲了空气，将天空都映成了暗红色。

这场冷酷到极致的火焰净化，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当轰炸机群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冷漠，调头返航时，曾经雄踞北方的巨型人类基地，已经彻底化为一片仍在剧烈燃烧的死地。

所有的痕迹，无论是曾经的文明，还是后来的屠杀，都在冲天烈焰中被付之一炬。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燃烧的灰烬，迅速传遍了全球残存的人类势力。

震惊！恐惧！

然后，是滔天的愤怒！

以几个大型基地为首的人类基地联盟，迅速向远在澳洲的新人类政权发出措辞极其强烈的谴责电文：

“贵部轰炸机悍然入侵我方领土领空，对已遭罹难的北地基地进行惨无人道的二次毁灭！

此乃**裸的侵略行径，是对全体人类尊严的践踏！这是战争行为！新人类必须为此给出交代，否则，我们将视为你们已向全体人类宣战！”

电文措辞激烈，充满了兴师问罪的意味，试图在道义上占据绝对制高点，并试探这位新登基的年轻新人类皇帝的态度。

回应，来得快而直接。

来自澳洲，光辉之都皇宫，以新人类皇帝龙傲天名义发出的回电，只有简短到嚣张冰冷到极致的六个字：

“你若战，那便战。”

没有解释，没有辩解，甚至不屑于提及北方基地之前发生的惨剧。

只有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冷酷决心的毫不掩饰的威慑。

这封回电，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基地联盟内部刚刚燃起的虚火。

他们这才悚然惊醒，对方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个拥有着诡异科技强大个体，并且刚刚展示了其远程打击能力和冷酷决断力的庞然大物。

更重要的是，联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第五基地暧昧的态度，王闯等强者的潜在倾向，都让所谓的“联盟”显得脆弱不堪。

通讯频道内，陷入了一片尴尬而恐惧的死寂。

宣战？

他们不敢。

与此同时，李四特和陆嫣然，已经乘坐专用的高速飞行器，穿越广袤的海洋，返回了那片被他们视为“家”的澳洲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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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早已等候在停机坪上的身影。

年轻的皇帝龙傲天，身穿简洁的皇袍，身姿挺拔，黑发在海风中微微拂动。

他那张继承了父母优良基因的俊朗脸上，没有了孩童时的稚嫩，只有属于帝王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而在他身后，整齐地站着两排新人类的孩子，看起来五六岁到十几岁不等，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小脸上带着好奇、敬畏，还有属于孩童的纯真光芒。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繁琐的礼节。

龙傲天看着从飞行器上走下来，浑身都散发着疲惫与沉重气息的父母，目光在他们沾染污垢和血迹的衣物上短暂停留，最终定格在他们那双仿佛承载了太多，以至于有些空洞的眼睛上。

他走上前，没有称呼，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说：

“欢迎回来。”

然后，他侧身示意身后的孩子们。

孩子们有些拘谨，但在引导下，还是用参差不齐的清脆童音齐声喊道：

“欢迎首领、女王回家！”

这充满生机与稚嫩的呼声，与李四特和陆嫣然身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与罪孽感，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李四特和陆嫣然都愣了一下。

是啊！

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这些孩子才是族群的希望。

看着这些孩子清澈的眼睛，他们那冰封般的心脏，似乎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

那不能称之为笑容，更像是一种……肌肉对“善意”和“生机”的本能反应，是漫长极夜后，天际出现的第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长大了……”

李四特看着儿子，声音依旧沙哑，只说了这三个字。

陆嫣然则是对着孩子们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沉寂。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询问细节，甚至没有提及北方发生的一切。

龙傲天似乎早已明白，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他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

李四特和陆嫣然没有回到繁华的光辉之都，甚至没有留在皇室居住的主岛。

他们去了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附属岛屿。

岛上只有一栋简单的居所，面朝大海，背靠一片小小的树林。

在这里，没有外人，没有政务，没有过去的荣耀，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罪责的追讨。

他们离群索居，像两只受伤后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

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沉默地坐在海边，看着潮起潮落，日升月沉。

有时，李四特会独自走进树林，很久才出来。

有时，陆嫣然会靠在他的肩膀上，什么都不说，只是听着他的心跳。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触及那血腥记忆的话题，只是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存在，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在这个破碎的世界里，拥有着最后一点羁绊。

内心的创伤，深可见骨，需要漫长的时间，或许一生，去默默舔舐，去尝试与那无法洗刷的罪孽共存。

回家，不是救赎的开始，只是……另一个形态的流放。

但至少，这一次，他们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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