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昭雪录 第434章 迷途知返善 放下即解脱

陆雪芽的话语，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又如同穿透坚冰的暖流，狠狠撞入了岩叟的心扉，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那双恢复了丝丝清明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戳破真相的狼狈，有对过往执念的怀疑，有对自身行为的审视，更有......那被强行压抑了数十年、早已与仇恨融为一体的、巨大的悲痛，如同休眠的火山，开始松动，即将喷涌而出！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玷污......背叛......悲哀......迷失......

他喃喃地、无意识地重复着陆雪芽话中的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他布满尘埃与裂痕的心上，划下新的、鲜血淋漓的痕迹。

这些词语反复拷问着他的灵魂。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天幕，望向那轮清冷的孤月，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至极的低吼。

那吼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不甘、以及......一丝解脱前的最后挣扎。

这吼声在崖壁间回荡，显得格外苍凉。

他想起了祖父临终前紧握他的手，嘱托他守护好这片山水茶韵，眼中是殷切的期望；

想起了与挚友在古道上纵马高歌，畅谈茶道理想的年少时光，那时天高云阔；

想起了家族被背弃、古道被毁、茶山凋零时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火焰吞噬了一切；

想起了这数十年来，每一个被仇恨啃噬的日夜，每一次精心策划的复仇，那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冰冷而坚硬的恨意......

这些画面交织，让他痛不欲生。原来......原来在仇恨的火焰灼烧他人的同时，也早已将他自己的灵魂，烧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他为了惩罚背弃者，却先背弃了自己的道。他以为自己在执行正义的审判，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被仇恨操控的傀儡，走上了与初心背道而驰的绝路。

他追求的公道，早已在过程中变质。

呵......呵呵......哈哈哈......

岩叟忽然笑了起来，起初是低沉的、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继而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带着泪意的大笑。

那笑声在空旷的崖顶回荡，充满了苍凉与悲怆，听得人心头发酸，不忍卒听。

笑声中，是彻底的了悟和彻底的绝望。

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那冰封的堤坝，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汹涌而出，顺着他岩石般冷硬的脸颊，肆意流淌。

他不再压抑，任由泪水奔涌。他哭了。数十年来，第一次流泪。

不是为了死去的亲人，不是为了被毁的家园，而是为了......那个迷失在仇恨中、亲手玷污了自己最热爱之道的、可悲的自己。

这泪水，是悔恨，也是洗涤。那长久压抑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复仇者，不再是那个技艺通神的制茶大师，只是一个被岁月和仇恨折磨得遍体鳞伤、终于感到疲惫不堪的......老人。

他的脊梁，似乎也弯了下去。

放下......放下......

他喃喃着，笑声渐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是啊......该放下了......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迷途知返善，放下即解脱。

那紧绷了数十年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开。

伴随着巨大的悲痛释放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般的轻松。

他眼中的偏执与疯狂，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历经劫波后的、带着泪水的平静，与深深的、彻骨的疲惫。

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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