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危险征兆
粘稠的黑暗,仿佛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眼皮上,挤压着我的胸腔。时间,在“雷霆”最终指令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之后,其流逝的速度变得怪异而折磨人。它时而凝滞不动,仿佛故意延长这临刑前的煎熬,让我能清晰地数清左腿伤口处每一次脉搏跳动所引发的、灼热的撕裂感;时而又如脱缰野马,在一声紧过一声的爆炸轰鸣中飞驰,提醒我终结的时刻正在步步紧逼。
我蜷缩在门轴侧方的阴影里,这处死角是我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后选定的最佳位置——既能规避破门时第一时间的火力覆盖,又能在必要时发动出其不意的反击。破烂的囚服无法抵御混凝土墙壁传来的寒意,那冰冷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入皮肤,试图与我体内因失血和疼痛而产生的虚弱感里应外合,瓦解我的意志。但我将这寒意当作清醒剂,迫使自己超越这具残破躯体的局限,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无数根无形的、敏锐的触须,延伸出去,缠绕、感知着这座正在解体的罪恶堡垒最细微的震颤。
佛爷那深入骨髓的疑心病,此刻已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像一种无色无味、却足以致命的神经毒气,弥漫在每一寸污浊的空气里,渗透进每一次短暂的死寂间隙。它所带来的,是一种比枪林弹雨更深沉的压抑,一种暴风雨眼中令人心悸的、虚假的平静。
“蝮蛇”带着他那冷酷到近乎自毁的命令离去后,通道内曾短暂地响起一阵被绝望驱动的、杂乱的喧嚣——重火器底座拖拽过地面的刺耳摩擦,车辆引擎在堵塞中徒劳空转的咆哮,以及那队走向“核心库房”执行“清扫”任务的脚步声,沉重得像是为自己敲响了丧钟。然而,这股喧嚣很快便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被高压强制出来的寂静。我能“听”到,那被强行摁下去的恐慌与怨毒,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正在这寂静之下疯狂地寻找着突破口。
就在这种绝对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专注中,第一丝异样,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尘,在我高度敏锐的感知湖面上,漾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那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并非来自物理意义上的瞳孔,也不是监控摄像头转动时那微弱的机械声。这是一种更加抽象、更加冰冷的感觉。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非人的意识流,如同精密雷达发射的扫描波束,带着纯粹的、漠然的探究意味,缓慢而系统地扫过这片区域,扫过我所在的这间囚室,甚至……穿透了厚重的铁门,落在了我的身上。
是佛爷吗?是他那病态的多疑催生出的某种超越常规的感知能力?还是他启动了某种我从未知晓的、基于生物场或热源感应的新型监控系统?
我的心跳在刹那间漏跳了一拍,一股寒意沿着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身体的本能在尖啸,催促我移动,寻找更深的阴影,更完美的藏匿点。但理智,如同一双冰冷而有力的铁手,死死扼住了这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冲动。不能动! 我在内心对自己嘶吼,任何微小的位移,在这片死寂和这种无形的扫描下,都可能成为最醒目的灯塔!我必须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一块没有生命、没有热量、没有电磁信号反馈的顽石,彻底与这混凝土囚笼融为一体!
我强迫自己维持着胎儿般蜷缩的姿势,连眼皮都不敢轻易眨动,生怕那细微的肌肉收缩会扰动空气,引来那道无形目光的聚焦。右手虚按在后腰,诺敏所赠的那柄匕首,冰冷的刀柄紧贴着皮肤,那坚实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现实的锚点。左腕上,一圈圈缠绕的、从囚服缝线中拆出的棉线,粗糙地摩擦着皮肤,提醒着我所拥有的、可怜而致命的反击力量。
那道无形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大约十几秒,这十几秒漫长得如同在虚无中漂流了一个世纪。然后,它如同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但它留下的那种被剥离、被审视的异样感,却像冰冷的蛛网,黏附在我的皮肤上,缠绕不去。
我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将胸腔里积压的恐惧与寒意一并排出。然而,这口气尚未完全呼出,第二个,也是更具体、更不容置疑的危险征兆,便踩着前一个的脚跟,清晰地撞入了我的耳膜。
脚步声。
不是“蝮蛇”离去时那带着焦躁与权威的沉重步伐,也不是普通匪徒溃败时慌乱奔跑的杂音。这是一个……单一的、刻意放轻了落地力道、却又每一步都带着明确目的性和稳定节奏的脚步声。
咚…咚…咚…
它正从通道的远端,不疾不徐地,朝着我囚室的方向,稳定地靠近。
我的听觉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褪去了色彩和形状,只剩下这单一的、富有韵律的声波。脚步声的主人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他在极力控制,但靴底与粗糙地面之间那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依旧如同砂纸般打磨着我的神经。每一步的间隔几乎分秒不差,显示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或者说,是一种对猎物志在必得的、猫科动物般的耐心与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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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使命的代价请大家收藏:()使命的代价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是谁?清扫者? 奉了死命令,来清除我这最后的“隐患”?迷失者? 被战火逼入绝境,误打误撞逃到这里?不,迷失者的脚步不会如此稳定而富有目的性。那么,最可能的答案就是——怀疑者。那个一直潜藏在暗处,或许早就用阴冷的目光打量过“林野”这个身份的人,终于在这最后的混乱中,按捺不住,要亲自前来,进行最终的验证。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又被迅速筛选、排除。我的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行的战术计算机,疯狂地模拟着各种可能性及应对方案。如果对方直接暴力破门,我该如何利用门开的瞬间,用腰带干扰,用石片突袭,最终近身以匕首或绞索决生死?如果对方只是在门外停留、观察,我该如何调整呼吸和心跳,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的生命体征?如果……对方携带了生命探测仪之类的设备?
思绪如潮水般涌动,但我的身体却如同冻结般凝固,只有握着匕首柄的右手五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感受着刀柄防滑纹路嵌入掌心的细微压力。
终于,那稳定得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在我的囚室门外,停了下来。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门外的呼吸声极其微弱,几乎融入了背景噪音,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这一次是物理意义上的、真实存在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铁门,落在了门上,仿佛在审视,在衡量,在搜寻着门后可能存在的任何生命迹象。
我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鹰隼,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审视与怀疑。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门内外,两个意识在绝对的寂静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凶险的对峙。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汩汩流动的声音,能感受到左腿伤口处随着心跳传来的、一阵紧过一阵的、如同被烧红铁钎反复穿刺的抽痛。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我肮脏结痂的脸颊蜿蜒而下,带来令人烦躁的痒意,但我连动一动手指去擦拭的念头都不敢有。
我必须比他更有耐心,更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物体。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碰撞声,从门锁上方传来!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不,声音的来源更高,更轻微……是门上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可以从外部开启的金属观察窗!
果然!下一秒,一阵细微到极致、却又无比刺耳的金属挡板被横向滑开的“沙啦”声,证实了我的判断!
他打开了观察窗!
一道微弱却凝聚的光柱,如同从异世界刺来的、冰冷而无情的手术刀,骤然撕裂了囚室内部浓稠的黑暗,笔直地打在我对面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边缘清晰、不断微微晃动的圆形光斑。
光线并不算非常明亮,似乎是强光手电调至低档位的光芒,但在习惯了绝对黑暗的眼睛里,这束光却显得格外刺目,仿佛能照亮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
他正在向里面窥视!
我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束肌肉纤维都如同上紧的发条,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我蜷缩的位置处于门轴侧的阴影死角,从观察孔直接平视,应该无法看到我。但是,如果对方经验老辣,调整观察角度,或者这光束足够强,能够通过漫反射照亮更大的范围……
光斑开始在囚室内缓慢地、系统地移动起来。它先是扫过空无一物、布满灰尘和零星碎石的地面中央,光斑下飞舞的尘埃如同受惊的微型精灵,疯狂舞动。接着,光柱上移,扫过对面那面粗糙的、布满斑驳污渍的混凝土墙壁,似乎在检查是否有刻痕或隐藏的机关。光线所及之处,一切都被赋予了清晰的轮廓,同时也暴露在潜在的威胁之下。
我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地缩紧,下巴几乎抵到膝盖,努力减少任何可能被光线边缘捕捉到的身体轮廓。右手,已经不再是虚按,而是实实在在地、紧紧地握住了匕首的柄,冰冷的刀锋仿佛与我掌心的纹路和生命线融为一体,传递来一丝决绝的寒意。左手则悄无声息地按在身旁冰冷的地面上,五指微微弓起,感受着混凝土的粗糙质感,准备在万不得已时,猛地发力推动身体,进行最后一次的规避或决死突击。
门外的呼吸声,似乎比刚才粗重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探究的意味。
他没有发出任何询问,也没有弄出其他声响,只是沉默地、极有耐心地操控着那道光柱,如同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观察显微镜下的标本,不放过任何一寸值得怀疑的区域。
光斑,在完成了对囚室中央和对面墙壁的扫描后,开始不依不饶地、朝着我藏身的这个角落,缓缓移动过来。
来了!
我的心跳如同失控的引擎,在胸腔里疯狂咆哮,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又在瞬间冰冷下去,四肢百骸一片寒凉。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着那束越来越近的、代表着暴露与死亡的光斑边缘,大脑在疯狂计算着它照亮我蜷缩的脚尖前,那可能只剩下的一两次心跳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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