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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狼肉羹汤 铁器之思
野狼的尸体瘫软在篱笆墙外,暗红的血液渗入初春尚未完全回暖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狼身上特有的腥臊味。
惊魂甫定的陈家祖孙被陈延峰紧紧护在身后,奶奶王氏依旧腿软得站不住,被闻讯赶来的几个老姐妹搀扶着,坐在门槛上,兀自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张桂娘也急匆匆从地里跑回,看到院外那匹死狼和院内无恙的家人,吓得脸色煞白,冲过来一把将陈彦搂进怀里,上下检查,声音发颤:“彦儿!吓死娘了!没事吧?伤着没?”
陈彦摇摇头,小手拍了拍母亲的背,示意自己没事。他的目光却越过母亲的肩膀,落在那匹瘦骨嶙峋的饿狼身上,心中波澜起伏。刚才那惊险一幕,若非发现及时、家人赶回迅速,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几乎整个陈家村能走动的人都围了过来,尤其是那些留在家中的妇孺,个个面带惊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后怕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天爷!真是狼!”
“这畜生怎么敢跑到村里来!”
“幸亏发现得早,延峰他们回来得也快!”
“是啊是啊,要是晚一步,或者这狼再壮实点,后果不堪设想啊……”
“可不是嘛,这要是谁家娃娃单独在院子外玩,想想都脊背发凉!”
里正和老村正也被请了过来。两位老人查看现场后,面色都十分凝重。
“开春山里吃食少,这些饿疯了的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老村正用拐杖点了点狼尸,沉声道,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今天这是运气,也是延峰家篱笆扎得结实,加上大伙儿心齐!下次呢?咱村靠近山脚,以后各家各户都得更加小心,老人和孩子,没事别往山边林子里去!家里院墙篱笆不牢固的,赶紧回去拾掇拾掇!”
里正叹了口气,接过话头,声音洪亮却带着沉重:“惊扰了大家,但好歹没出大事。这狼虽然没几两肉,瘦得皮包骨头,但也是大伙一起出力打死的。我看,就别分是谁家的了,干脆拾掇了,架起大锅,炖了!每家每户都分一碗肉汤,给孩子们压压惊,也让大家伙都紧醒紧醒,往后得多防着点山里的野物!记住今天这个教训!”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赞同。对于常年不见荤腥的农家来说,哪怕是又柴又腥、还带着些微骚气的狼肉,也是难得的油水和蛋白质补充。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集体参与后的分享,带着驱邪压惊、团结一心的意味。
于是,村里的壮劳力们立刻忙活起来。烧滚水、褪毛、开膛破肚……虽然狼肉粗糙,脂肪极少,但在村中央空地支起的大柴灶上咕嘟咕嘟地炖煮起来后,那股混合着野性的、独特的肉香依旧飘散了整个村子,勾得孩子们也暂时忘了害怕,围着腾腾热气的锅台直咽口水,眼巴巴地等着。
肉汤熬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到汤汁微微泛白,狼肉炖得稀烂。但分汤的时候,气氛却异常庄重,没有了往常集体吃饭时的喧闹。
每家每户的代表,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掌勺的是村里一位有威望的长者,他会极其认真地从锅底捞起一点点几乎化在汤里的肉糜和零星的肉丝,再小心翼翼地舀上大半碗滚烫的汤汁,倒入碗中。
接过碗的人,无一不是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和肃穆。没有人争抢,没有人抱怨分的多少,只是默默地接过,对着掌勺人点点头,然后小心地吹着气,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那滚烫的、略带腥膻却无比珍贵的肉汤。孩子们也被大人叮嘱着,吃得咂咂作响,连碗底都要舔得干干净净,一粒肉渣都舍不得浪费。
陈彦也分到了小半碗。他捧着温热的碗,看着村民们脸上那满足而又慎重的表情,再看看那锅里几乎只见汤不见肉的“肉汤”,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鼻子有些发酸。
这就是底层农民最真实的生活。一口带着土腥和骚味的狼肉汤,就能让他们如此珍惜和满足。他们的要求如此之低,仅仅只是活着,平安地活着,有口吃的,便已艰难万分。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野兽袭击,就可能轻易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他小口地喝着那味道并不算好的汤,思绪却飘远了。一个疑惑在他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来陈家村三年了,似乎从未听说过村里有专门的猎人?也几乎没见谁家日常能吃上野味。按理说,靠山吃山,既然靠近山林,打猎不应该是补充肉食、贴补家用、甚至防范野兽的一个重要手段吗?为什么大家提到野兽,似乎只有深深的恐惧和被动的躲避,而不是主动地组织起来,进山狩猎,既消除威胁又能改善伙食呢?
是因为技术不行?缺乏经验?还是有什么别的、更根本的限制?
想到这里,陈彦放下喝了一半的汤碗,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正蹲在一旁抽烟袋、看着村民们分汤、脸色凝重的爷爷陈满仓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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