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张滔的心头。
他脸上的激动与贪婪瞬间凝固,化为全然的错愕与不解。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朱衡,似乎想从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
朱衡的眼神平静如水,那份平静之下,是坚冰般的决绝。
“殿下……这是何意?”张滔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甚至忘了去掩饰自己的失态,“您……您既已将此神物展示出来,又为何……”
“我展示出来,是想告诉先生,也告诉燕王叔,我朱衡手上,确实有些能上台面的东西。”朱衡踱步回到主位,重新坐下,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是深藏不露的古井,那么现在,这口井的井口,已经开始散发出森然的寒气。
“但东西是我的,卖与不卖,卖给谁,自然也由我说了算。”
这番话,已经近乎于羞辱了。
张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恢复了那副谋士的从容。“殿下,您或许误会了。我家王爷求购此物,绝无他意。只是如今北疆鞑靼屡屡犯边,边军将士疲于奔命。若有‘神火飞鸦’这等利器,便可拒敌于国门之外,护我大明百姓安宁。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他偷换概念,将燕王府的私欲,拔高到了家国大义的层面。
“说得好。”朱衡竟然抚掌赞叹起来,“张先生果然是心怀天下。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
“殿下请讲。”
“燕王叔手握京畿三大营之一,麾下猛将如云,兵甲精良,更有太宗皇帝亲传的骑兵战法,对付区区鞑靼,想来是绰绰-有余。何须我这小小的‘神火飞鸦’来锦上添花?”朱衡的语气很诚恳,像是在真心求教,但话里的刺,却扎得张滔生疼。
这话的潜台词是:你燕王兵强马壮,打个鞑靼还要买我的新武器,你是觉得朝廷的军队是摆设,还是你自己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
张滔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他发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口才和权谋,竟然处处碰壁,完全施展不开。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殿下多虑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再者说,鞑靼凶悍,若能以雷霆手段将其彻底打怕,也能让我北疆换来数十年的安稳。”
“说得对。”朱衡再次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话锋一转,“所以,为了北疆的安稳,这‘神火飞鸦’,我更不能卖给燕王叔了。”
“这又是为何?!”张滔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
朱衡抬眼看着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因为,北疆的安稳,靠的不是某一件所谓的神兵利器,靠的是平衡!”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在大堂内回响。
“燕王府的势力,已经够强了。强到了让草原上的饿狼,轻易不敢南下的地步。这很好。但如果,这头看门护院的猛虎,突然长出了一对无坚不摧的爪牙,你猜……草原上的狼会怎么想?它们是会更害怕,还是会觉得,这头老虎的威胁,已经大过了它们彼此之间的仇恨,从而联合起来,拼死一搏?”
“你猜,朝堂上的诸公,还有那位九五之尊,又会怎么想?他们是会欣慰于边防的巩固,还是会彻夜难眠,担心这头猛虎会不会有朝一日,调转虎头,扑向自己?”
朱衡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张滔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尺。他比张滔要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冰冷,让张滔感到一阵窒息。
“张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你告诉我,一件能打破平衡的武器,落入一个最不该拥有它的人手中,带来的,会是和平,还是更大的战争?”
张滔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朱衡这番话彻底镇住了。他从未想过,一个被外界视为“军火贩子”的藩王,看待问题的角度,竟然是从整个天下的战略平衡出发。这已经不是藩王的格局,这是帝王的视角!
“我朱衡,虽然只是个塞外藩王,但也知道祖宗疆土,寸土必争,华夏子民,不容侵犯。”朱衡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威严却更深,“我造武器,是为了自保,是为了御辱,是为了让那些草原豺狼知道,我大明的土地,不是他们可以随意驰骋的牧场。”
“所以,燧发枪,我可以卖给边军,因为他们是国之干城。但‘神火飞鸦’,这等攻伐利器,若要流出,也只会交给一个人。”
“谁?”张滔下意识地问道。
“一个真正能用它来保家卫国,而不会动半点歪心思的纯粹军人。”朱衡淡淡地说道,“比如,蓟州总兵,戚继光。”
“戚继光?!”张滔如遭雷击。
这个名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谁不知道,戚继光是朝中有名的忠臣良将,治军严明,一心为国,但同时也是个不懂变通的“愣头青”,与各大势力都保持着距离。最关键的是,他的防区,正好与燕王的防区犬牙交错,互为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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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摊牌了,我是藩王,也是军火商请大家收藏:()摊牌了,我是藩王,也是军火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把“神火飞鸦”给戚继光,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燕王的卧榻之旁,又给他安插了一根最锋利的钉子!
这一招,太毒了!
既向朝廷表明了自己“只与忠臣良将合作”的立场,又精准地打击了燕王的嚣张气焰,还顺道卖了戚继光一个天大的人情。一石三鸟,算计之深,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张滔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他以为自己是来猎取一头幼虎的猎人,却没想到,自己一头撞进了一头史前巨兽的巢穴。
“张先生,茶凉了。本王让下人给您换一壶热的。”朱衡转身走回主位,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若是没有别的事,先生可以先在驿馆歇息。大同风光,与北平不同,值得一看。”
这是逐客令。
张滔失魂落魄地拱了拱手,带着那两名同样面色凝重的护卫,狼狈地退出了大堂。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直沉默不语的王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满是钦佩和一丝后怕。
“王爷,高!实在是高!”他由衷地赞叹道,“就这么几句话,把那老狐狸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不过……咱们真的要把‘神火飞鸦’送给戚继光?那可是咱们压箱底的宝贝啊!”
朱衡轻啜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送?为什么要送?”
王五一愣:“您不是说……”
“我说的是,这等利器,若要流出,只会交给他。”朱衡放下茶杯,“‘若要’的意思是,得看我的心情,还得看他戚少保,出不出得起价钱。”
王五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他这才反应过来,王爷根本就没打算白送。
“那……燕王那边,就这么得罪了?”王五还是有些担心,“他可不是宁王那种外强中干的货色。”
“得罪?”朱衡冷笑一声,“从他派人踏进大同府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对于这种人,你退一步,他就会进十步。唯有把他一次打痛,打怕,他才会把你当成平等的对手,而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庭院中那棵被秋霜染红的枫树,树下,宁王世子朱典培正在一名女官的陪伴下,有些笨拙地踢着毽子,脸上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笑容。
而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下,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林婉清。
朱衡知道她一直在附近,或许,刚才堂上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他不在意。
甚至,他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需要通过她,将自己的“立场”传递到京城,传递到那位兵部尚书,乃至皇帝的耳朵里。
一个手握利器,却深明大义,懂得平衡之道,忠心为国的藩王。
这个形象,足以麻痹很多人。
至于他内心深处那真正的野望……在它展露獠牙之前,任何人都不会看透。
他正思索着,一名亲兵匆匆来报:“王爷,戚继un……蓟州总兵府派人送来急件!”
朱衡接过火漆密封的信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戚继光亲笔所写的密信。信中除了感谢朱衡之前提供的改良火铳图纸外,还隐晦地提到了近期燕王府在其防区内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隐有不安之象。
朱衡笑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王五。”
“属下在!”
“备一份厚礼。”朱衡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烧掉,眼中精光一闪,“再挑出十具最好的‘神火飞鸦’,连同操作手册,一起打包。你亲自带队,跑一趟蓟州。”
“告诉戚将军,就说……北疆的安宁,你我有责。这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算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孝敬他这位前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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