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鞭伤的剧痛尚未平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随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轻微的动作,深深刺入林晓雅的神经。她被刀疤脸粗暴地推搡着,再次踏入了那间被称为“培训室”的、弥漫着汗臭与绝望气息的大通铺房间。
每走一步,背部的肌肉都仿佛被重新撕裂一次。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只能依靠扶着粗糙的墙壁,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哟,我们的‘硬骨头’小姐能下地了?”绰号“浩哥”的培训师,那个曾经的资深诈骗犯,带着一脸讥诮的笑容,挡在了她的面前。他手里依旧挥舞着那叠厚厚的、写满了罪恶的脚本。
林晓雅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昨天的鞭打和那个男孩腿骨断裂的声音,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反抗的代价,她支付不起。
“看来昨天的‘开胃菜’效果不错,知道疼了,知道怕了。”浩哥用脚本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今天,我们就来上主菜。好好学,用心记,要是再敢像昨天那样……”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如同毒蛇吐信,“龙哥说了,下次就不是鞭子那么简单了。听说,‘娱乐部’那边,最近正好缺人。”
“娱乐部”三个字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晓雅勉强维持的镇定。她想起了阿昌那冰冷的评估,想起了龙哥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浩哥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转身走向房间前方那块脏兮兮的白板,用马克笔写下了几个大字:“杀猪盘——情感投资诈骗流程”。
“都给我听好了!今天讲的是‘杀猪盘’,利润最高,也最考验技术!”浩哥唾沫横飞,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自豪,“所谓‘杀猪’,养猪是关键!要把那些寂寞的男男女女,当成猪来养!养出感情,养出信任,然后……”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一刀宰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浩哥高亢的声音和脚本翻动的哗哗声。其他“学员”们大多眼神空洞,麻木地听着,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将人异化为牲畜的言论。
“第一步,寻找‘猪圈’!”浩哥在白板上写下,“社交软件,婚恋网站,游戏平台……哪里寂寞的人多,哪里就是我们的猎场!”
“第二步,打造‘完美人设’!”他敲着白板,“根据目标对象的喜好,决定你是成功的商业精英,是怀才不遇的艺术家,还是温柔体贴的单身父亲!头像、朋友圈、动态,全都给我包装起来!要做到比真的还真!”
林晓雅听着这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仿佛能看到,在网络的另一端,那些渴望关爱、渴望理解的普通人,正一步步落入这精心编织的陷阱。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养猪’过程中的话术技巧!”浩哥拿起一份脚本,开始逐字逐句地讲解,“初期,要若即若离,展现你的价值和神秘感。中期,要嘘寒问暖,进行情感上的‘精准扶贫’,让对方感觉找到了灵魂伴侣!后期,引入‘共同未来’的概念,一起投资,一起规划……”
他念着脚本上那些肉麻而虚伪的句子:
“宝贝,今天累不累?我好想你。”
“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我舅舅是证交所的内部人员,有个稳赚不赔的投资项目,我只想和你一起分享未来的幸福。”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鞭子,抽打在林晓雅残存的良知上。她仿佛能看到,那些被欺骗的人,在投入了全部感情和积蓄后,发现一切成空时的崩溃与绝望。那画面,与她自己被王莉欺骗时的感受,何其相似!
“你!”浩哥突然指向林晓雅,“把刚才我念的,‘引入投资’时那段话,重复一遍!”
林晓雅浑身一僵,张了张嘴,那些虚伪至极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如同尖锐的鱼刺,让她难以启齿。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内心良知发出的、微弱的呐喊。
“我……我记不住……”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记不住?”浩哥脸色一沉,大步走过来,扬起了手中的教鞭,“我看你是骨头又痒了!”
教鞭带着风声落下,却没有打在她身上,而是狠狠抽在了她旁边那个叫阿英的女孩胳膊上。
“啪!”
阿英痛得闷哼一声,胳膊上瞬间出现一道红痕,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是用恐惧的眼神看了林晓雅一眼。
“她记不住,你们就一起受罚!”浩哥狞笑着,“什么时候她记住了,什么时候停止!下一个是谁?”
教鞭再次扬起,对准了另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不!不要打她们!”林晓雅猛地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她可以自己承受痛苦,却无法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她而受罚。这种牵连他人的负罪感,比鞭打更让她难受。
“我说……我说……”她哽咽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模仿着浩哥那令人作呕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念出了那段话:“我……我舅舅是……证交所的……我们……一起投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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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声点!没吃饭吗!带点感情!你现在是在跟你的‘爱人’说话!”浩哥不满地咆哮。
林晓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令人作呕的感觉强行压下。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却依旧干涩得像在念悼词。
“不行!重来!要温柔!要充满诱惑!想想你怎么骗你爸妈钱的!”浩哥极尽侮辱之能事。
一次又一次,林晓雅被迫重复着那些诈骗的话术。每一次重复,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嘴,亲手将她二十多年来建立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敲得粉碎。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泥潭边,被人强行推着,一点点陷进去。泥浆没过了她的脚踝,她的膝盖,带着冰冷和污秽,要将她彻底吞噬。
内心的挣扎如同海啸般汹涌。一边是求生本能和避免他人因自己受罚的负罪感,迫使她开口;另一边是残存的良知和对自我底线的坚守,在无声地尖叫、抗议。这两种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培训结束时,林晓雅如同虚脱一般,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部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情绪激动而再次传来阵阵剧痛。但她感觉不到,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的伤口。
浩哥临走前,扔给她一叠新的脚本。“今天晚上,把这些都给我背熟!明天抽查,错一个字,一棍子!”
那叠纸,在她手中重若千钧。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不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扭曲的、散发着恶意的符号,它们张牙舞爪,要钻入她的脑海,腐蚀她的灵魂。
她看着那叠脚本,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麻木的、已经开始默默背诵的面孔,一种比**疼痛更深的、精神上的凌迟之感,缓缓蔓延开来。
这,仅仅只是开始。她知道,在这座炼狱里,对她灵魂的酷刑,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她,正在被迫成为自己曾经最憎恶的那类人。这种认知,带来的是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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