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评估带来的被窥探、被分解的感觉尚未消散,冰冷的金属平台依旧汲取着她体内残存的热量。那几名白袍医生完成数据记录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退至一旁,如同完成第一阶段工序的技术员,在等待下一道指令,或者说,下一道工序。
房间内陷入一种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不知名仪器运转的低频嗡鸣持续不断。林晓雅闭着眼,试图将自己缩进意识的深处,逃避这令人绝望的现实。然而,一阵细微而独特的机械运转声,打破了这片死寂。那声音不同于扫描仪的平滑,也不同于采血机的轻巧,它带着一种更加坚硬、更加确凿的质感,像是某种精密的工业设备在进行预热。
她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名助手从仪器推车的下层,取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大小与形状类似老式电话听筒的装置。它通体由金属构成,线条冷峻,一端连接着细长的线缆,汇入推车内部。助手将其恭敬地递给为首的医生。
医生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他接过那设备,拇指在某个隐蔽的按钮上轻轻一按。设备前端,一个约莫硬币大小的圆形接触面,瞬间亮起一圈幽蓝色的微光,内部似乎有更复杂的结构在微微发热,让接触面周围的空气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进行身份标识烙印。” 医生平静地宣布,声音透过面罩,不带丝毫涟漪。他拿着那设备,缓步走到平台的右侧,目光落在林晓雅那只相对完好、但同样布满细小伤痕和污垢的左臂内侧。那里皮肤相对柔嫩,血管隐约可见。
一股寒意,比金属平台更刺骨,瞬间沿着林晓雅的脊椎窜升!她明白了那是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这不是纹身,不是书写,这是烙印!是如同对待牲畜、或者对待流水线上那些需要严格追溯的零件一样,打上永久性的、无法轻易磨灭的标记!
“不……” 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气音的单字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这是自被捕获以来,她第一次试图用语言反抗。然而,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这声音细若游丝,甚至连她自己都听得不真切。她的身体试图挣扎,但腰部和手臂的约束带将她牢牢锁死,只有手指末端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医生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他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在她左臂内侧的皮肤上轻轻按压,寻找着最平整、最合适的区域。他的动作冷静得像是在挑选一块合适的皮革。确定位置后,他拿起一旁推车上的消毒棉,仔细擦拭了那一小块皮肤,冰凉的触感让林晓雅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然后,他举起了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烙印器。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林晓雅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恐惧而收缩。她看着那圈蓝光缓缓靠近,感受到它散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热辐射。那不是灼烧的滚烫,而是一种更具穿透力的、预示着永久性改变的热能。
“滋——”
一声短暂、轻微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皮肉被瞬间高温碳化的、极其怪异的气味。
剧痛!一种与之前钝器打击、利刃切割截然不同的剧痛,猛地从接触点炸开!它尖锐、集中,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刺穿了被镇静剂模糊的痛觉屏障,直抵神经中枢。这痛楚不仅来自于物理性的破坏,更来自于其象征意义——这是对所有属于“林晓雅”这个个体的、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抹杀!
烙印器被迅速移开。
医生看都没看她的表情,而是低头审视着自己的“作品”。在那块被消毒过的皮肤上,此刻清晰地呈现出一串字符—— “732-01”。数字和连字符是某种特殊的、略显狰狞的字体,边缘因高温灼烧而微微泛白并略微凹陷下去,字符本身则呈现出一种深红近黑的颜色,仿佛是熔岩冷却后的印记,深深地嵌入了皮肉之中,甚至能与皮下组织隐约粘连。整个烙印区域冒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弱的热气。
一名助手立刻上前,用一个喷头极其细密的小瓶,向烙印处喷洒了一层透明的、带着清凉感的保护性凝胶。凝胶迅速形成一层薄膜,覆盖在灼伤的创面上,隔绝了空气。
“标识完成。‘732-01’身份信息已永久录入生物样本数据库,并与物理标识关联确认。” 医生向着房间内某个可能是摄像头的位置报告道。他的语气,如同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数据写入。
林晓雅瘫在平台上,左臂内侧那新鲜的、灼热的痛楚,如同一个永不熄灭的火种,在不断提醒她此刻的身份。她不再是林晓雅,甚至不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打骂、可以被称作“残废”的囚徒。她是“732-01”,一个编号,一个被成功打上标记、等待进入下一阶段流程的实验样本。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烙印不仅仅是在皮肤上,更是深深地烙进了她的灵魂,将她与这个冰冷的、充满未知恐怖的“732”项目,永久地捆绑在了一起。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比死亡更深刻的屈辱和绝望。他们不仅夺走了她的自由、她的健康,现在,连她作为一个“人”的最后符号,也被彻底覆盖和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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