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事件过去三天,实验室的气氛明显绷紧了。
不是针对林晓雅的紧——她的监测数据一切“正常”,镇静剂剂量甚至略有下调,似乎系统将那晚的异常归结为“感官替代系统调试期的预期波动”。真正的紧张弥漫在空气中,像暴雨前闷热的低气压。走廊里守卫的脚步声比往常更密集、更重,橡胶鞋底拍打环氧地坪的声音间隔缩短了至少三分之一。透过隔离舱微弱的振动感知,林晓雅能“听”见远处频繁的电动门开合声,以及搬运重物时手推车轱辘碾过接缝处的闷响。
他们在搬运什么?或者,在掩盖什么?
第四天深夜,机会来了。
凌晨两点,主电源切换备用线路进行例行维护。这是整座实验室最脆弱的时刻:部分监控摄像头会离线重启,精密仪器转入电池缓冲模式,守卫的巡逻路线会短暂调整以覆盖电力薄弱区域。更重要的是,那些维持着实验室深层功能的大型设备——包括压制神经共鸣网络的频率发生器——会经历大约九十秒的功率波动。
九十秒,对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一次深呼吸的时间。但对已经学会在频率间隙中“潜水”的林晓雅来说,足够进行一次短暂的溯源。
她等到电力切换的瞬间。照明灯具集体暗了半秒,随后在备用电源驱动下重新亮起,发出比平时稍显惨白的光。就在这半秒的黑暗中,她启动了三天来反复演练的“伪装协议”:模仿镇静剂过量导致的神经抑制状态,让监测屏上的脑电波呈现为接近平坦的无效线。系统果然上当了——在电力波动期,安全协议优先保障生理指标稳定,对于“深度麻醉状态”下的实验体,神经活动的监测阈值会被临时放宽。
窗口打开。
她的意识如一条无声的鳗鱼,滑入共鸣网络的底层通道。这次她不再追寻那些微弱的实验体信号,而是精准地扑向三天前曾短暂连接过的、带着铁锈与兰花香气的生化信息流。通道还在,只是被一层加密频率封住了。但电力波动让这层加密出现了裂缝——很细,像冰面上的发丝纹,但足够她挤进去。
信息流汹涌而来。
这次比上次更清晰、更浓烈。铁锈味几乎实体化,变成潮湿温热的血浆气息,混着静脉穿刺时皮肤消毒液的刺鼻酒精味。兰花香也不再抽象,她能分辨出具体品种:是云南高黎贡山特有的大雪素,花瓣纯白,只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流石滩绽放,花香冷冽中带着雪山矿物质的清气。
顺着信息流溯源,她的感知穿过层层屏障:
第一层是生物过滤系统——信息流在这里被剥离了大部分细胞碎片和代谢废物,只保留血浆有效成分。她“看见”高速离心机在昏暗的房间里旋转,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一排排采血管在转子中飞旋,分离出的血浆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橘黄色。
第二层是成分分析区。自动生化分析仪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像野兽的眼睛一样闪烁,打印纸嘶嘶吐出数据:“总蛋白68g/L,球蛋白24,白球比1.83……血酮体阴性,乳酸1.8……”
第三层,她的感知撞上了一堵“墙”。
不是物理墙壁,而是信息屏蔽层——这里的监控等级明显更高。但她没有硬闯,而是沿着屏蔽层的边缘小心游走,像盲人用手指触摸石碑上的刻痕。她摸到了门的轮廓:一道气密门,需要掌纹和虹膜双重验证。门旁的标识牌在意识中浮现为烫金凸字:
C-7区
营养基制备室
授权等级:甲类三级
未经许可严禁入内
门内传来声音。
不是电子设备声,是人声——压低了的交谈,混着液体倾倒的淅沥声和玻璃器皿碰撞的清脆响动。
“……这批3号供体的血浆颜色太深了,氧化指数超标。”一个年轻女声,带着口罩特有的闷响。
“高原红血球含量本来就高,不然为什么要选滇西的人?”男声,年纪大些,不耐烦,“按B方案处理,加双倍抗氧化剂,离心温度再降两度。”
“那萃取时间就得延长,本批‘初露’的交货期……”
“按时交货是你们的事。记住,血浆质量决定‘雀舌’的底色。底色不正,后面焙出花来也是次品。”
雀舌。
这个词像一根冰针,扎进林晓雅的意识。她听过这个名字——在那些拍卖行的天价名录上,在走私贩子的黑话里,在边境线上收缴的奢侈品走私清单中。“血焙雀舌”,传说中产自缅北深山神秘茶园、每年产量不足十公斤、一两茶价值等同百克黄金的顶级奢侈品。曾有流言说这种茶带着“生命的香气”,饮后能让人焕发奇异的生机。
原来“生命”二字,不是比喻。
她的感知贴着门缝向内渗入。视野受限,但其他感官信息汹涌而来:
气味:浓烈的血腥味被工业级空气净化系统过滤掉大半,但底层那股甜腥气顽固不散,与冷藏设备的氟利昂冷气、化学抗氧化剂的酸味、以及某种她从未闻过的植物清香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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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逃出缅北魔窟请大家收藏:()逃出缅北魔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声音:恒温水浴槽循环泵的低沉嗡鸣,精密天平归零时的电子滴答,还有……抽血泵规律性的抽吸声——噗嗤,噗嗤,每三秒一次,像一颗被摘离体外的心脏在机械跳动。
触感:通过共鸣网络传递来的、属于他人的身体记忆——冰冷的不锈钢台面贴着后背的寒,肘窝静脉被压脉带勒紧的胀痛,针头刺入血管时那一下尖锐的突破感,然后血液被抽离身体时那种空洞的、慢慢变轻变冷的虚弱……
不止一个“他人”。
她的感知在颤抖中扩展,发现这个“营养基制备室”连接着至少七个独立的采血位。每个采血位上都躺着一个活人——不,不是躺,是被束缚带固定在倾斜的采血椅上,手臂伸进特制的采血窗口。他们意识模糊,瞳孔涣散,显然是用了强效镇静剂,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手指间歇性抽搐,喉结无意识滚动,皮肤因失血而渐渐失去光泽。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浅蓝色棉质服,胸口绣着编号:YH-019、YH-023、YH-037……“养护员”的代号。他们年轻,大多二十出头,面容有明显的滇西高原特征:颧骨偏高,皮肤被晒成深小麦色,嘴唇因轻度缺氧呈现淡淡的紫绀。有人脖子上还挂着粗糙的护身符,是云南边境常见的、用鸡血藤编成的小环。
他们是从山那边骗来的、掳来的、买来的。和曾经的她一样。
但他们的用途不同。他们不是“实验体”,而是**原料供应站。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走到YH-023号面前,动作娴熟地检查采血袋。袋子已经灌了大约400毫升,暗红色的血液在塑料袋里随着抽吸泵的节奏微微晃动。护士用笔形手电照了照血袋,在记录板上打了个勾,然后换了副语气——不是对同事的专业口吻,而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哄劝”:
“再抽100毫升就够啦,乖。今天指标完成得好,晚上给你加营养餐,有肉汤哦。”
YH-023的眼球在眼皮下动了动,没醒。
护士转身,将采血袋放入专用的恒温转运箱。箱子里已经有三袋血浆,袋子上贴着标签:“A级鲜活血浆,抽后2小时内使用,供‘明前初露’专用。”
箱子被推往隔壁房间。林晓雅的感知紧随其后。
门推开的一刹那,她“看见”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温室。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温室,而是一个由LED植物生长灯照亮的、层层叠叠的立体栽培架。架子上不是普通植物,而是一排排修剪成统一高度的茶树。茶树品种很特别:叶片极细小,呈尖锐的披针形,叶缘锯齿密集,嫩芽茸毛密布,在特定波段的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紫红色光泽。
每一株茶树的根部,都连接着一套精细的滴灌系统。透明的硅胶管从主分配器延伸出来,末端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陶瓷针头,直接插入茶树根茎部的维管束。针头另一端,连接着的正是那些血浆袋。
淡黄色的营养液?不。
是温热的、刚刚从活人体内抽出的、富含氧气和营养的全血。
血液经过初步分离,去除了红细胞和大部分白细胞,但保留了血浆、血小板、生长因子、激素、以及供体血液中一切微妙的生化信息。这些“营养基”被恒温保持在37度,以每分钟三滴的速度,精准注入茶树的“血管”。
茶树在吸血。
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舒展。新抽出的芽头不是正常的嫩绿,而是诡异的血红——不是染上去的,是从内透出来的颜色,像皮肤下的瘀血。叶片背面的脉络在LED灯下清晰可见,那纹路竟与人类手掌的静脉网有几分相似。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戴着放大目镜,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片刚长到一厘米长的血芽,放在鼻尖轻嗅。他闭着眼,表情近乎虔诚:
“这批3号供体的血浆……有雪山松针的味道。难得。记下来,YH-023号的情绪管理要维持, cortisol水平控制在20以下,血酮体保持阴性。他的血,配得上‘雀舌王’的胚芽。”
旁边有人记录,同时低声问:“主任,那批新筛选的备选养护员名单,您看了吗?里面有个‘732-1S’,指标异常纯净,尤其是应激后的神经递质恢复曲线,几乎是一条完美的……”
话没说完,电力切换完成。
主电源恢复,备用线路离线。压制频率如潮水般涌回,瞬间淹没了所有未经授权的神经连接。加密层重新闭合,屏蔽墙厚了一倍。林晓雅的意识被狠狠弹回自己的躯体,像被人从十米高处扔回水泥地。
她剧烈抽搐,监测警报尖啸。镇静剂自动注入。
但在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死死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YH-023。雪山松针。雀舌王。
以及那个最恐怖的——
732-1S,备选养护员。
原来她逃过了剁手、逃过了活埋、逃过了视觉重构,最终可能面临的命运,是被养在采血椅上,用全身的血液,去浇灌那些吸血而生的、天价的“血焙雀舌”。
黑暗彻底降临前,她听见远处C-7区气密门滑开的声音。
有人推着转运箱走了出来。
箱子里,血袋轻轻晃动。
而箱外走廊的广播里,正用缅语、汉语和英语三种语言,循环播放着实验室的宗旨标语:
“万物皆资源,生命可优化,价值待发掘。”
标语声里,血袋中的血浆,映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泛出温润的、生命般的橘黄色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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