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影十四拖进医馆后门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凉又腻,像是爬了条湿漉漉的蛇。
老吴举着灯笼迎上来,跳动的火光把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沟壑分明,每道褶子里都塞满了惊惶,手里的灯笼晃得像风中残烛:“这不是暗卫营的影十四吗?他这是……这是咋了?”
“别问。”苏晚咬着牙,一把扯下影十四腰间的乌木短刀塞进老吴手里,刀柄上还留着影十四的体温,“把偏厅门反锁,窗缝用棉絮堵死,一只苍蝇都别放进来。”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影十四的身子硬得像块冰,半点活人气儿都没有,眼睛直勾勾盯着梁上的蛛网,瞳仁散得像摊开的墨,嘴角挂着半道黏糊糊的涎水,跟昨日在密道里见到的木偶模样分毫不差,看得人心里发毛。
老吴手稳,三两下就用浸了水的麻绳把影十四捆在靠墙的木榻上,绳子勒得他胳膊上青筋暴起,像几条扭曲的蚯蚓。
苏晚解下他的暗卫服,指尖刚碰到后颈的碎发,就摸到个凸起的硬结,像埋了颗小石子。
她捏着银针,小心翼翼挑开那处皮肤,血珠混着点黑褐色的黏液渗出来,滴在白瓷盘里,洇开一小团难看的污渍,还带着股苦杏仁混着铁锈的怪味。
“是乌头碱。”她用银镊子夹起半枚断针,针尾还沾着没融尽的药粉,泛着青黑,“上个月张屠户家那个被山鬼迷了心的婆娘,后颈也有这种针孔。我当时还以为是跳大神的用了**香,现在看来……”
老吴凑过来,下巴上的胡子几乎扫到瓷盘,鼻尖差点撞上那团污渍:“您是说,有人拿这毒针当傀儡线,在背后牵着重影十四?”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倒吸口凉气。
影十四的脉搏跳得像擂鼓,又快又急,可瞳孔却散得厉害,眼仁里连她的影子都映不真切,这是典型的药物压制神识的症状。
她想起顾昭说过,暗卫营里人人都服过“同心散”,能解百毒却也让他们的身子成了药罐子——要是有人能调配出专克“同心散”的毒剂,那整个暗卫营岂不成了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去把我配的醒神散拿来。”她扯下影十四的腰带,又从酒坛里舀出烧刀子,蘸湿了粗布帕子,酒气呛得人喉咙发紧,“再烧锅热水,要滚开的,烫得能褪猪毛那种。”
老吴应声跑走,脚步声在院子里踩得噔噔响,像敲在人心上。
苏晚将醒神散调成糊状,捏开影十四的下巴灌进去。
药汁顺着他嘴角淌到颈间,黏糊糊的像条小蛇。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白翻得只剩眼尾一点黑,看着吓人得很。
“撑住。”苏晚死死按住他肩膀,额角的汗滴进影十四衣领里,带着点温热,“顾昭要是知道你被人当傀儡使,能把整个京城翻过来找你,到时候扒了那人的皮!”
影十四的手指突然蜷起,指甲在苏晚手背上狠狠抓出五道血痕,火辣辣的疼,血珠立马冒了出来。
苏晚吃痛,却见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像蒙尘的镜子突然被擦亮,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武……库……”
话音未落,他又瘫软下去,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跟个断了线的木偶似的。
苏晚抹掉手背上的血,盯着影十四衣襟上沾的灰——是带着松油味的青灰,城西废弃武库的房梁上全是这种东西,上个月跟着顾昭去查私兵时,她还在那蹭了一身。
她记得那座武库的木门上贴着三年前的封条,纸都发黄起卷了,锁孔里塞着干枯的松针,一碰就簌簌掉渣。
“老吴,看好他。”她扯下医馆的粗布围裙系在腰间,把柳叶刀藏进药篓底层,刀柄硌得腰侧发疼,“要是有人来问,就说我去城西药农那儿收野山参了,天黑前回不来。”
老吴搓着手里的短刀,指节发白:“要不叫个小伙计跟您去?这黑灯瞎火的……”
“不用。”苏晚摸了摸怀里的药囊,里面装着顾昭送的云南白药和她新制的迷药,药粉袋硌得胸口发慌,“我穿得像个药贩子,灰头土脸的,比带刀的显眼多了,反倒没人会疑心。”
城西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生疼。
苏晚沿着青石板路走到武库后墙,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碎砖,积了层薄灰,一踩一个脚印。她踩着砖缝往上爬,刚扒住墙沿,就听见墙内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像两块石头在互相磨蹭。
“靖王如今被陛下猜忌,连暗卫营的调令都要经过司礼监,手里那点权早被架空了。”那声音像块磨旧的牛皮,带着沙哑的刺响——是影一!
苏晚的手指在墙沿抠出个白印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差点从墙上掉下去。影一是顾昭最信任的暗卫统领,三年前替他挡过刺客,背上留着三寸长的刀疤,顾昭不止一次说过,影一能托生死,比亲兄弟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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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逃荒后,在京城开了家活死人医馆请大家收藏:()逃荒后,在京城开了家活死人医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再拖下去,大宁的赈灾粮要全喂了晋州的老鼠,咱们筹谋这么久,总不能打水漂。”另一个声音粗哑,像被砂纸磨过,“您说要另立新主,到底是哪位皇子?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吧?”
“急什么?”影一的脚步声逼近后墙,苏晚赶紧屏住呼吸,缩成一团,看见他玄色暗卫服的下摆从墙根闪过,沾着点泥,“等顾昭彻底失势,自有明主出来主持大局……”
“喵——”
墙内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又尖又急,像根针戳破了寂静。
苏晚心里一紧,这是暗卫的警戒暗号!他们发现有人了!
她转身要跑,却见墙头上的松针簌簌落下,影一的脸突然从墙那边抬起来,眼底的冷光像淬了毒的刀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人骨头缝都发寒。
“苏姑娘。”他笑了笑,嘴角却没往上提,看着比哭还吓人,“大晚上的,来这荒郊野岭收什么野山参?这地方可不长这金贵东西。”
苏晚的药篓“啪”地掉在地上,党参、黄芪滚了一地,沾了不少灰,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她弯腰去捡,指尖摸到藏在药草里的柳叶刀,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声音却装得发颤,带着哭腔:“影…影统领?我…我听说城西有老药农种了百年何首乌,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
“顾昭没教过你,不该听的话要捂耳朵吗?”影一翻过墙,动作快得像阵风,靴底碾过一株黄芪,“咔嚓”一声,把药草碾得稀碎,“上个月医馆收的那个农妇,后颈的针孔也是你挑开的吧?手法倒是挺利落。”
苏晚的心跳声盖过了风声,咚咚地响,震得耳膜都疼,手心全是汗,差点握不住刀。
她想起影十四清醒时说的“武库”,想起顾昭说过影一最恨背叛者,每次审叛徒都亲自下手,想起皇帝生母那方并蒂莲帕子——原来所有线头都缠在这里,织成了一张要勒死人的大网。
“影统领说笑了。”她直起身子,把药篓护在胸前,像只受惊的兔子,“我就是个开医馆的,治病救人还行,哪懂这些弯弯绕绕……”
“那就好。”影一突然伸手,拇指重重按在她腕间的合谷穴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晚吃痛松手,药篓里的迷药包掉出来,纸包上还沾着她早上捣药的朱砂粉,红得刺眼,像滴在地上的血。
影一弯腰捡起药包,指腹蹭了蹭朱砂,眼神深不见底:“顾昭给你的?”他突然笑了,笑得像春夜融雪,可眼里一点暖意都没有,“苏姑娘,有些事知道得太清楚,医馆的药柜可挡不住刀子,别到时候连累了顾昭,哭都来不及。”
他把药包塞回苏晚手里,转身翻墙回去,动作干脆利落,像从未出现过,只有地上被碾碎的黄芪提醒着刚才不是幻觉。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墙内,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全贴在身上,湿冷一片,像裹了层冰,掌心的柳叶刀把虎口硌出了红印子,又酸又麻。
回医馆的路上,苏晚绕了三条巷子,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确认没人跟着才敢往前挪。
她摸出怀里的碎纸片——是刚才弯腰时,用指甲在掌心划下的“靖王失势”“另立新主”八个字,血珠渗进纹路里,像朵狰狞的花,看着心里发寒。
顾昭是在三更天来的。
他穿着暗卫服,腰间的玄铁剑没佩剑穗,剑鞘上还沾着点泥,显然是从暗卫营直接赶过来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影一?”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又冷又硬,接过苏晚递来的碎纸片时,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三年前他替我挡那刀时,血溅在我脸上都是热的,我还以为……”他没再说下去,可眼里的疼像被剜了块肉。
苏晚倒了杯热姜茶推过去,茶盏上冒着热气,氤氲了她的眼。
顾昭的手背上有道新伤,皮肉翻着,应该是练刀时划的——他每次心烦就会去演武场砍木桩,砍到刀都卷了刃才停。
“他说陛下猜忌你。”苏晚按住他手背,想给他暖暖,可他的手跟冰似的,“是不是和晋州赈灾的事有关?你前几天不还在查这个吗?”
顾昭没说话,只是盯着烛火,眼神沉沉的像口深井。
烛芯“噼啪”爆了个花,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眼底的暗潮翻涌:“陛下让我查晋州贪腐,可查到的每笔账都绕着藩王转,动不了。前天司礼监传旨,说暗卫办案要听都察院调遣,明摆着是收我的权,把我当靶子……”
他突然握住苏晚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带着点颤抖:“晚晚,若有一日我被锁进天牢,你带着小川和林姨出城,往南走,越远越好,别回头,也别想着救我。”
“顾昭!”苏晚抽回手,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跳起来,茶水洒了一地,“你当我是逃荒时那个只会哭的小丫头?影十四的毒我能解,影一的局我能破,你若真进了天牢……”她突然笑了,眼睛亮得像星子,闪着倔强的光,“我就背个药箱闯天牢,给你治伤口,给你递消息,给你……给你把牢门凿个窟窿,带你一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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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逃荒后,在京城开了家活死人医馆请大家收藏:()逃荒后,在京城开了家活死人医馆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够了。”顾昭低头吻住她的话,带着姜茶的暖甜,把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明日早朝,陛下要见我,是福是祸,总得去趟,躲不过。”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闷得发疼。
她想起御药房外那两个小太监的话,想起太后的并蒂莲帕子,想起影一提到的“另立新主”——皇帝要试探顾昭了,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第二日卯时三刻,顾昭穿着玄色朝服出了医馆。
苏晚站在门口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那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把他的影子都吞了进去,连点声响都没留下。转身时,她不小心撞翻了药篓,党参滚到门槛外,圆滚滚的,像颗滚圆的泪珠,沾了灰,看着可怜兮兮的。
直到申时三刻,日头都偏西了,顾昭才回来。
他的朝服前襟有块暗红的污渍,看着像血,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混着点宫里的龙涎香,说不出的怪异。
苏晚赶紧抓住他的手腕,发现他指尖冰凉,跟冰坨子似的,袖中还攥着半封染血的密信,信纸都皱得像团咸菜。
“陛下让禁军围了偏殿,逼问我晋州的事,句句都往私通藩王上引。”顾昭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新结的血痂,红得刺眼,“我用匕首划了手掌,写了血书自证忠心,他才信了……暂时信了。”
苏晚掀开他的衣袖,只见他左手掌心里有道三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着,还在往外渗血,看着触目惊心,她的手抖得差点拿不住药瓶。
她赶紧翻出云南白药撒上,用布条紧紧缠住,抬头时却见顾昭盯着窗外的暮色,眼神像淬了霜的刀,冷得吓人,连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
“晚晚,今晚医馆要加派人手。”他突然说,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冒出来,“影一既然敢动暗卫,就不会只动影十四一个,咱们得防着点,他们怕是要动手了。”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暮色里,医馆对面的茶楼顶上,有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呱呱”地叫了两声,啼叫声像根细针,扎破了渐浓的夜色,也扎得人心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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