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轨灵枢道 第2章 自愿者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像一层黏腻的膜，死死糊在陆湮的鼻腔和肺叶上。他坐在天轨院“玄字部”地下七层，编号B-7的预备观察室里。四壁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合成材料，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却又吸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中央通风口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如同巨兽深藏地下的呼吸。头顶的无影灯投下惨白的光，将他笼罩其中，也在地面拉出一道孤寂而清晰的影子。他身上那件粗糙的麻布衣服与这里精密、无菌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块肮脏的补丁强行贴在了光洁的镜面上。

门无声地滑开。一个穿着笔挺白色研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他胸前的银色铭牌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陈禹，三级研究员。

“陆湮，对吗？”陈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磁性，他走到陆湮对面的金属椅子旁坐下，动作优雅从容，“我是负责你妹妹陆璃治疗方案的陈禹研究员。你的情况，档案里我都看过了。为了妹妹，甘愿承担风险参与‘灵枢适应性’测试，这份情谊，令人动容。”

陆湮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刺向陈禹，像在审视一块包裹着糖衣的毒药。“陈研究员，”他的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档案里有没有写，我妹妹脖子上，偶尔会出现一个金色的蝉形印记？”

陈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维持得完美无缺，仿佛戴着一张精心绘制的人皮面具。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姿态显得无比真诚：“印记？哦，那是灵枢枯竭症后期，患者体内灵枢回路濒临崩溃时，能量场不稳定逸散形成的视觉幻象，一种神经性的投射反应，很常见，不必过分忧虑。”他的解释流畅自然，滴水不漏。“我们天轨院的‘灵枢适应性测试’，目的就是为了从根本上修复这种回路崩溃。通过模拟、引导，甚至微量植入特定属性的纯净灵枢，刺激患者自身灵枢网络的再生与重构。一旦成功，陆璃小姐不仅能恢复健康，体质甚至可能比普通人更加强韧。”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与鼓励，“风险固然存在，任何前沿探索都伴随着未知。但这是我们目前，也是唯一能彻底治愈她的希望。想想看，她再也不用靠那些黑市流通的、副作用巨大的劣质灵枢苟延残喘，能像正常女孩一样生活，沐浴在阳光之下。”

阳光？陆湮的脑海中闪过灰烬城终年不散的酸雨阴霾，闪过陆璃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闪过掌心那灼烧般的血色倒计时。陈禹描绘的图景像海市蜃楼，美丽却虚幻。但他没有选择。老瘸子的话如同诅咒般回荡——“天轨院的药只会加速死亡”。可陆璃的维生装置，还能支撑多久？下一次溯光灵枢，他又该用什么去换？寿命？还是别的更可怕的东西？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签。”陆湮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拿起桌上那份厚重的电子协议板，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手指。协议条款密密麻麻，充斥着大量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和免责声明，核心意思只有一个：自愿接受一切实验程序，生死自负，天轨院拥有最终解释权。他看也没看，直接伸出拇指，重重按在协议板底部闪烁的指纹识别区。

滴！ 一声轻响，冰冷的蓝光扫过他的拇指，协议生效。一丝微不可查的、混合着得逞与漠然的情绪，在陈禹眼底深处飞快掠过，快得如同错觉。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景象。B-7实验室的核心区域，像一个巨兽的腹腔。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由深色的高强度水晶玻璃构成，内部充满了散发着微弱淡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舱体表面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管线，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如同巨兽的神经与血管。舱体正对着一个半环形的控制台，数个穿着和陈禹同样白袍的研究员正在忙碌，手指在悬浮的光屏上快速操作，低声交流着专业术语。

“实验体编号：N-427，生命体征稳定，灵枢波动基线记录完毕。”

“熵烬灵枢原液（惰性态）注入准备，浓度0.0001%，梯度提升协议启动。”

“神经连接端口校准完成，主意识投射系统待机。”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不带一丝情感。

“别紧张，陆湮，”陈禹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种安抚实验动物的温和，“这只是初步的适应性接触，我们会全程监控，确保安全。躺进去就好。”他指了指培养舱旁边一个稍小的、仅容一人平躺的金属平台。平台上方，一个布满细小探针和传感器接口的半球形装置正缓缓降下。

陆湮依言躺上冰冷的平台。金属的寒意瞬间透过单薄的衣服渗入骨髓。半球形装置无声地罩了下来，将他头部完全笼罩。视野顿时陷入一片柔和的乳白色光芒。无数细小的探针带着轻微的吸附感，贴附在他的太阳穴、额前和颈后脊椎位置。一股微弱的电流感传来，带着奇异的麻痒，直冲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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