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起关外的黄沙,呜咽着掠过雁回关前肃杀的军阵。李宇文麾下大军,如同凝固的黑色铁流,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最前方,紧贴着精锐铁骑锋芒的,是那一万新募的先登营将士。他们盔甲尚新,眼神深处交织着初临战阵的忐忑与对未来的茫然,手中的兵器反射着冬日惨淡的微光,在这庞大的战争机器前显得格外单薄。
阵前两侧,数十架狰狞的战争巨兽无声地宣告着毁灭。投石机庞大的臂杆虬结如千年古木,黝黑的木料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痕,那是无数次石弹离膛时留下的咆哮印记,每一道都仿佛蕴含着将山峦掷向天际的狂暴力量。
它们沉默地矗立着,臂杆末端的皮兜沉重下垂,随时准备将死亡抛向苍穹。与之并列的冲车,则像是蛰伏于阴影中的洪荒巨兽,车身由整块整块的巨木与厚铁铆接而成,庞大得令人心悸。前端包裹的数层精铁撞角,在昏沉的暮色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没有任何花哨的雕饰,只有纯粹的力量感凝聚其上——只需一次蓄满力量的冲锋,那巍峨的关墙,似乎便会在它面前呻吟着破碎。
在这片钢铁与杀意的丛林中心,矗立着先锋大将苏赫巴鲁。他手持那根碗口粗细、布满狰狞倒刺的黝黑狼牙棒,棒身早已被汗水与血污浸透得锃亮,此刻又被主人掌心的炽热体温蒸腾出淡淡的腥气。尖刺的缝隙里,凝结着上一场厮杀留下的暗褐色血痂,像是一枚枚残酷的勋章。
他身高八尺,膀阔腰圆,虬结的肌肉在厚重的皮甲下贲张,宛如一尊由亘古玄铁浇铸而成的巨塔,悍然立在李宇文身侧。他的目光燃烧着,如同两颗灼热的炭火,死死钉在雁回关那高耸入云、如同天堑般的城墙上。
那目光深处,翻涌着对即将到来的血肉盛宴近乎癫狂的渴望——沉寂太久了,每一寸筋骨都在咆哮着对战斗的饥渴!然而,在这炽焰之下,更深处却沉淀着一片冰封的无畏,那是面对死亡深渊时,唯有真正的战士才能拥有的、磐石般的冷静。
他紧握着狼牙棒的五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得惨白,手背上粗大的青筋如蚯蚓般蜿蜒凸起,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仿佛在锤击着棒柄。心湖之中,早已是惊涛裂岸!这一战,就是先登营的涅磐之火!
是他们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被俘之耻的唯一祭坛,是他们将“先登”二字,以最惨烈也最荣耀的方式,重新铭刻在大地上的最后机会!一个无声的誓言在胸腔里炸开:即便粉身碎骨,先登营的染血战旗,也必将插上那该死的雁回关城头!
城楼之上,雁回关守将雁长空的身影挺立如松,然而,他脸上的凝重却浓稠得化不开,沉重得如同城下千军万马的铁蹄踏在了心头。那脸色,铁青中透着一股被绝望浸透的惨白,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像是用刀刻下的忧惧沟壑。
他鹰隼般的眼眸扫过关外那片无边无际、无声涌动着的黑色浪潮,以及浪潮前那些散发着致命寒光的攻城巨械——投石机沉默的巨臂,冲车冰冷的撞角,还有那堆积如山的云梯骨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爬上脖颈。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城垛砖石,粗粝的石屑刺入指腹,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那啃噬般的无力感来得猛烈。云州……恐怕早已在李宇文那摧城拔寨的狂澜下,尽数沦陷了吧?雁回关,已是最后的孤岛。面对如此精良、如此庞大的攻城器械,再坚固的城池也不过是巨浪拍击下的沙堡。
他微微侧目,身后守军士兵那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上,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握着弓弩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箭羽在弦上发出细微的嗡鸣;牙齿紧咬,腮帮鼓起,却掩不住眼底那层越来越厚的惊惶水汽。整个关城,都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末日审判的绝望所笼罩。
然而,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李宇文却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号令。他只是神色冷峻如万年寒冰,缓缓抬起一只手。旋即,令旗挥动,沉重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数十架投石机那巨蟒般的臂杆缓缓扬起,绷紧的筋腱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配重箱被绞盘一点点提升至令人心悸的高度——它们被张开了死亡的獠牙,却并未立刻噬咬。在全军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李宇文冷然下令:全军扎营!
一连半月,诡异的“攻城”在每日固定的时分上演。
沉闷的号角撕裂清晨或黄昏的寂静,沉重投石机猛然释放积蓄的恐怖力量。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断裂般的巨响和木架结构痛苦的呻吟,磨盘大小的石弹被狂暴地甩向高空!它们撕裂空气的声音凄厉如鬼哭,拖着长长的死亡尾音,化作一颗颗裹挟着毁灭意志的陨星,狠狠地砸向雁回关那厚重的城墙。
“轰隆——!!!轰隆——!!!”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巨锤擂鼓,沉闷而恐怖的巨响穿透骨髓,震得整座关城都在簌簌发抖。砖石表面瞬间炸开巨大的白痕,碎裂的石块如雨点般迸射四溅,滚滚烟尘腾空而起,久久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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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铁血龙途请大家收藏:()铁血龙途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然而,飞溅的碎石与弥漫的烟尘之下,城墙主体却岿然不动。这些石弹砸落的力道仿佛经过了精心算计,落点更是散乱得毫无规律可言,只在坚固的城墙上留下斑驳的浅坑,宛如巨兽戏谑的爪痕。
雁长空日复一日地矗立在城头,冰冷的朔风卷着尘土灌入他的甲胄缝隙。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关外那片看似慵懒散漫的敌军营地,心中的疑云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越缠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李宇文……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是钝刀割肉般消磨守军早已紧绷欲断的神经?
是在等待足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秘密武器或援军?还是说,这看似无用的轰击,掩藏着更为阴毒、更为致命的杀机?每一个猜测都像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严令守军日夜警戒,轮番值守。城头上,火把彻夜通明,弓弦拉满,滚木礌石堆叠如山。士兵们的神经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一片惊弓之鸟般的骚动。恐惧如同瘟疫,在无声的煎熬中迅速发酵蔓延。那些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疲惫与绝望交织,已近乎麻木。
雁长空自己也几近油尽灯枯。深夜,当寒风如刀刮过城楼,他常常独自一人立于垛口,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关外那片连绵不绝、如同地狱之火般的敌军灯火。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冻结了他的心脏。他明白了,这是一场无声的绞杀,一场针对意志的凌迟!
李宇文就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屠夫,正耐心地、残忍地,一点点抽干雁回关守军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而他,和他身后这些疲惫不堪的士兵,早已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名为绝望的屠刀,一寸寸悬落。
半月后的一个黄昏,血色的残阳即将沉入地平线。就在这光暗交替、天地苍茫的瞬间,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闷雷声从天际隐隐传来!
起先极其遥远,微弱得如同幻觉,但转瞬之间,那声音便如同滚雪球般急剧膨胀、轰鸣!大地开始轻微地震颤,如同沉睡的巨龙即将翻身!
“轰隆隆隆——!!!”
那不是雷声!是无数铁蹄践踏着大地,共同敲响的战鼓!是足以撕裂苍穹的铁骑洪流奔腾而至的咆哮!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如同海啸掀起的万仞巨墙,裹挟着漫天飞扬、遮蔽半天的滚滚黄尘,轰然压向雁回关!
李宇文正端坐于中军大帐内,一方柔软的鹿皮轻轻拂过手中那柄寒光内敛、仿佛有龙吟萦绕的佩剑剑脊。
当那沉闷如雷、却又无比熟悉的蹄声穿透帐幕传入耳中时,他那始终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照亮整个营盘的锐利光华。
一抹运筹帷幄、尽在掌握的笑意,缓缓自他坚毅的嘴角向上蔓延,仿佛冰封已久的湖面,悄然绽开一道掌控生死的裂隙。
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出营帐。远方,烟尘如龙!一支支彪悍精锐的铁骑洪流,正撞破漫天黄尘,悍然汇入这庞大的战争漩涡!
猎猎旌旗招展出各城熟悉的徽记,锐利的兵刃映照着最后的残阳,森然的杀气凝聚成无形的风暴。将领们策马奔至近前,滚鞍落马,动作整齐划一,盔甲铿锵作响,眼中燃烧着同样炽烈的战意。
李宇文目光如电,缓缓扫视着眼前这支汇聚了所有力量的钢铁洪流,最终定格在那座如同亘古巨兽般盘踞的关城之上。他猛地抬起手臂,指向雁回关紧闭的、象征着最后抵抗的厚重城门,声如九天雷霆骤然炸响,瞬间盖过所有喧嚣,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传令三军!三日之后——”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之力:
“投石机!齐发!!”
“冲车!开路!!”
“云梯!架城!!”
“破此雄关!鸡犬不留!!”
“遵令!!!” 轰然爆发出的应答声,如同千万道惊雷同时炸裂!声浪滚滚,撼天动地!瞬间将营地上空的烟尘都震得簌簌落下!整个大地都在应和着这毁灭的誓言!
李宇文锐利如刀的目光在将领丛中一扫,瞬间锁定了一张布满风霜、此刻却被沸腾战意烧得通红的虬髯铁面。
“苏赫巴鲁何在?!”
“末将在!!!” 如同平地炸起一声霹雳!苏赫巴鲁那铁塔般的身影猛地排开众人,大步踏前,单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铠甲鳞片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半月等待的煎熬,早已将他心中的战意熬煮得如同沸腾的岩浆,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李宇文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半分质疑,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苏赫巴鲁的心上:
“命你即刻接管各城送来之俘虏,悉数编入先登营!严加操练,不得有误!三日后,攻城先锋——唯你部先登营!!”
“末将遵命!!” 苏赫巴鲁猛地抬头,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炽热的光芒如同火山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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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铁血龙途请大家收藏:()铁血龙途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渴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先登营!定不负将军重托!!!”
三日光阴,在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快得如同指间流沙。
这三日里,李宇文的身影几乎未曾离开过营前。他时而驻足于那些沉默的投石机旁,布满老茧的手掌缓缓拂过粗糙冰冷、刻满战争印记的粗大臂杆,感受着其中蕴藏的毁灭力量,眼神冷静如冰渊深处,却又锐利得能穿透城墙。时而被将领们簇拥,围拢在巨大的沙盘前。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尺规,在沙盘上那象征雁回关的泥塑模型周围移动、勾勒、敲击,反复推演着每一个进攻步骤。
投石机集群轰击时,石弹如暴雨般精准覆盖的落点;冲车避开火油陷阱、碾过障碍、最终撞击城门最脆弱节点的曲折路径;无数云梯如同死亡藤蔓,在箭雨滚石中同时架向城墙的数个关键位置……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战术细节都经过反复研磨,务求将战争这台绞肉机的效率推到极致。一副以血与火绘就的破城图卷,早已在他胸中勾勒完毕,纤毫毕现。
而苏赫巴鲁的营盘,则如同一个永不熄灭的熔炉!嘶吼声、兵器撞击声、沉重的脚步声日夜不息。他亲自化身修罗教官,巨大的狼牙棒在他手中挥舞如风,狂野地格挡开模拟箭矢的木桩,沉重地劈碎象征滚石的草垛。
他咆哮着亲自攀上云梯,在剧烈摇晃中展示如何在狭窄的梯身上稳住身形,如何在立足未稳之际格杀城头的敌人!汗水浸透重铠,在他脚下汇成泥泞。
在他的铁血锤炼下,那些从各城俘虏营中匆匆补充进来的士兵,经历着脱胎换骨般的蜕变。初时的怯懦、迷茫甚至绝望,在一次次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次次筋疲力竭的冲撞攀爬、一次次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严苛操练中,被强行剥离、碾碎!
他们合力推动着沉重无比的冲车原型,喊着嘶哑的号子,一次次撞击着营中竖起的巨大木靶,每一次撞击都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撞入目标之中。
他们在架起的陡峭云梯上手脚并用,顶着上方泼下的冷水和砸下的沙包,眼中最初的恐惧逐渐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凶狠所取代。手掌磨破了,鲜血浸红了梯杠,汗水腌渍着伤口,却无人吭声。
一种被残酷现实和主将意志强行拧紧的戾气,开始在营中弥漫。洗刷耻辱?重获新生?这些念头或许遥远,但此刻,“跟着苏将军撞开那该死的城门,杀上去!”成了烙印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唯一指令。
终于,那决定无数人命途的清晨,伴随着地平线上第一缕染血的晨曦,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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