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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颍川郡,长社县以南三十里。
晨雾弥漫在秋日的原野上,枯黄的草叶凝结着冰冷的露珠。一支约四千人的骑兵队伍,正借着雾气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东南方向移动。正是陈砥所部。
经过野王坡伏击战后,陈砥部虽然重创了张特追兵,缴获了部分马匹箭矢,但也彻底暴露了位置和大致兵力。毋丘俭虽已率主力南返黑风峪,却留下了严令:颍川郡内所有驻军、郡兵,必须配合张特残部及从陈留、许昌调来的援军,务必在颍川境内剿灭或逐退这支吴军孤骑。
陈砥深知,继续在颍川流窜已越来越危险。魏军正在编织一张大网,而他的箭矢、干粮都已见底,伤员增加,战马疲惫。必须尽快南返。
“少主,前方五里就是‘七里岗’,过了岗就是颍水支流潩水。据‘涧’昨日深夜传回的情报,潩水沿岸几个主要渡口都有魏军把守,但下游‘葫芦口’附近有一处浅滩,水流较缓,可涉水而过。不过……”周霆骑马跟在陈砥身侧,低声汇报,语气带着忧虑。
“不过什么?”
“葫芦口地形险要,两岸丘陵夹峙,若魏军在此设伏……”周霆没说下去。
陈砥沉吟。他摊开一份简陋的羊皮地图——这是从袭击驿站时缴获的颍川郡简图,上面潩水的流向标注得很清楚。“葫芦口”确实是个理想的伏击地点。
“‘涧’的情报还说,追击我们的张特残部约一千五百骑,已与从陈留赶来的两千郡兵骑兵汇合,正从西北方向压来。许昌程延也派出了一千郡兵,沿潩水西岸布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周霆补充道。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侧翼还有河流阻隔。陈砥目光在地图上逡巡,大脑飞速运转。硬闯葫芦口风险太大,一旦中伏,就是全军覆没。转向其他渡口?时间来不及,且魏军必有防备。原地固守?更是死路一条。
“我们不能去葫芦口。”陈砥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通知全军,改变方向,不去东南,改向正东!”
“正东?”周霆一愣,“正东是鄢陵、扶沟方向,更深入颍川腹地了!”
“正因为是腹地,魏军才想不到我们会往那里去。”陈砥指着地图,“你看,潩水自西北向东南流,在葫芦口之前,其实有一条很小的支流叫‘柳叶溪’,自东北向西南汇入潩水。柳叶溪上游水浅多石,这个季节应可涉渡。渡过柳叶溪,我们就到了潩水东岸。然后我们沿潩水东岸向南,绕过葫芦口险地,再寻机从下游更平缓处渡潩水,折向西南,往舞阴方向!”
周霆仔细看着地图,眼睛渐渐亮起:“此计大妙!魏军定以为我们要抢渡潩水南逃,必在葫芦口及下游各渡口重兵设防。我们反向东行,渡过柳叶溪,到潩水东岸,等于跳出了他们预设的包围圈!只是……柳叶溪上游地形,‘涧’未有详细情报。”
“只能冒险一探。”陈砥沉声道,“总比闯明知有埋伏的葫芦口强。传令,全军加速,目标东北方向柳叶溪!派出最精锐的斥候小队,先行探路,寻找可涉渡点!”
命令迅速传达。这支疲惫却依旧纪律严明的吴军骑兵,在晨雾中悄然转向,如同一股黑色的暗流,偏离了魏军预判的轨迹,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两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柳叶溪上游。这是一条宽仅数丈的小溪,因秋季水枯,露出大片河床卵石。溪水最深处也不过马腹。斥候已探明数处可安全涉渡的地点。
“天助我也!”周霆欣喜道。
陈砥却不敢大意:“速速渡河!渡河后不必集结,以都为单位,分散沿东岸树林向南缓行,注意隐蔽!约定在潩水东岸‘老鸹岭’下汇合!”
“诺!”
吴军开始分批迅速涉渡柳叶溪。马匹踏过浅浅的溪流,溅起冰冷的水花。不过半个时辰,全军三千八百余人马,已全部抵达东岸,迅速隐入岸边的稀疏树林和丘陵背后。
几乎就在最后一支吴军小队消失在东岸树林后不到一炷香时间,西岸远处烟尘大起,魏军张特率领的三千五百骑兵追到了柳叶溪边。
“将军!看马蹄印!吴军……好像渡溪往东去了!”斥候惊疑不定地回报。
张特策马至溪边,看着凌乱延伸向东岸的马蹄印和新鲜的马粪,脸色铁青:“往东?他们不去渡潩水南逃,反而往东?陈砥想干什么?!”
副将迟疑道:“难道……是想绕个大圈子,从更下游渡河?或者……虚晃一枪?”
张特死死盯着东岸,那里树林寂静,毫无动静。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陈砥用兵,诡诈难测,野王坡之败犹在眼前。此次对方突然东向,必有蹊跷!
“不管他想干什么,绝不能让他跑了!”张特咬牙,“传令,分兵一千,立刻沿潩水西岸南下,通知各渡口守军,加强戒备,尤其注意下游!其余人,随我渡溪追击!我倒要看看,陈砥小儿能跑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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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魏砥请大家收藏:()魏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魏军开始渡溪。然而他们刚刚渡过大半,东岸远处树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
“咻咻咻——!”数十支火箭从林中射出,并非射向渡河的魏军,而是射向了溪边一片早已枯黄的芦苇丛!
时值深秋,天干物燥。火箭落入芦苇,瞬间引燃大火!火借风势,迅速沿着溪边蔓延,浓烟滚滚,不仅遮蔽了视线,更将刚刚渡溪、阵型未整的魏军前部与尚在西岸的后队隔离开来!
“有埋伏!”魏军一阵骚乱。
然而,预料中的大规模伏击并未出现。林中只射出两三轮稀疏的箭雨,造成少许伤亡,便再无动静。仿佛那只是小股游骑的骚扰。
张特在溪西岸,被烟火所阻,看不清东岸具体情况,只听得到部下的惊呼和火焰噼啪声,心中焦躁:“不要慌!灭火!集结队伍!”
待到魏军扑灭溪边野火,整队完毕,时间已过去近半个时辰。而东岸树林中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些凌乱远去的马蹄印,指向南方。
“追!”张特怒火中烧,感觉自己像被戏耍的猴子。他率军沿着马蹄印向南追去,但吴军早已走远,且东岸地形比西岸更为复杂,丘陵起伏,树林断续,追击速度大受影响。
而此时,陈砥主力早已按照计划,在潩水东岸的老鸹岭下悄然汇合。他们甚至能远远望见西岸葫芦口方向隐约的魏军营寨旗帜。
“少主神算!魏军果然被我们甩开了!”李敢兴奋道。
陈砥却没有丝毫放松:“不可大意。渡过柳叶溪只是第一步。潩水河面宽阔,渡河不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渡河点。”
他再次展开地图,目光落在潩水下游一个叫“三汊口”的地方。那里是潩水与另一条小支流交汇处,水流较缓,河滩宽阔,且距离魏军重点布防的葫芦口有二十余里。
“就去三汊口。不过,渡河之前,还需再施一计。”陈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周霆,你选三百精骑,多打旗帜,沿东岸继续向南,做出大部队南下的假象,吸引可能存在的东岸魏军巡逻队。若能接战,稍作接触即退,务必让敌人相信主力在此方向。”
“李敢,你率其余所有骑兵,随我秘密西行,靠近三汊口。待周霆吸引注意力后,我们迅速寻机渡河!”
“诺!”
分兵行动再次展开。周霆率领三百骑兵,大张旗鼓,沿东岸南下,沿途故意扬起烟尘,惊起鸟兽。不久便与一支约五百人的魏军郡兵巡逻队遭遇,短暂交锋后,吴军“不敌”,向后“败退”,魏军巡逻队果然被吸引,紧追不舍。
与此同时,陈砥亲率三千五百主力,人衔枚,马裹蹄,借着黄昏暮色,悄无声息地向西摸向三汊口。
三汊口河滩平缓,暮色中河水泛着暗沉的光。对岸隐约有篝火,似有小股魏军驻扎,但兵力似乎不多。
“少主,观察过了,对岸营地约有两三百人,应是郡兵,防守松懈。”斥候回报。
陈砥当机立断:“强渡!李敢,你率一千骑为先导,涉水抢滩,击溃对岸守军,占领滩头!其余人随后跟进!动作要快!”
“遵命!”
暮色四合,秋风萧瑟。吴军骑兵如同沉默的潮水,涌下河滩,踏入冰冷的潩水。战马嘶鸣被紧紧拉住,只有哗啦哗啦的涉水声。
对岸魏军营地终于发现了异常,警锣仓促响起,但为时已晚。李敢率领的一千精锐已冲过中流,箭矢率先覆盖了惊慌失措的魏军营地。紧接着,铁骑踏滩,刀光闪烁,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后,三百郡兵或死或逃,滩头阵地易手。
后续吴军陆续渡河。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时辰,三千五百吴军骑兵已全部踏上潩水西岸。
陈砥立马西岸,回望暮色中流淌的潩水,以及东岸远处隐约的火光与烟尘(周霆诱敌方向),长长舒了口气。金蝉脱壳,终于跳出了颍川腹地包围圈,来到了相对靠近前线的潩水西岸。虽然距离舞阴尚有百余里,途中仍可能遭遇魏军,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度过。
“清点人数,救治伤员,就地取材制作火把。休息半个时辰后,连夜向西南方向前进!目标——舞阴!”陈砥沉声下令。
夜色中,这支创造了奇迹的孤军,再次踏上归途。他们身后,颍川郡的烽烟渐渐远去,但他们的行动所产生的影响,却刚刚开始发酵。
九月二十七,陇右,上邽城。
郭淮面色阴沉地看着案几上的战报和地图。短短数日间,渭水沿岸又发生了三起运粮队遇袭事件,损失粮草逾千车,护卫伤亡数百。袭击者来去如风,专挑偏僻路段,下手狠辣,事后迅速遁入群山,显然是姜维残部所为。
更让他恼火的是,袭击现场总会出现那面烧焦的“汉征西将军姜”字旗,这简直是**裸的羞辱和挑衅。
“姜伯约……看来卤城一把火,还没烧光你的胆子!”郭淮冷笑,眼中却透着凝重。姜维的这种战术,虽然无法撼动魏军在陇右的整体优势,却像牛皮癣一样令人难受。它牵制了兵力,扰乱了后勤,动摇了沿线城镇的军心,更严重的是——若让朝廷知道陇右战事并未因卤城大捷而彻底平息,反而被蜀军残部袭扰得不得安宁,他郭淮的面子往哪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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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魏砥请大家收藏:()魏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父亲,姜维此举,意在拖延时间,搅乱我军部署,为蜀汉朝廷争取喘息之机。”郭淮长子郭统分析道,“其部必是精骑,机动性强,熟悉山地。我军若派大军围剿,犹如重拳打跳蚤,劳师动众,未必见效。”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郭淮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郭统眼中闪过精光,“姜维所恃者,无非地形熟悉、行动迅捷。然其兵力有限,补给困难,必有其隐蔽的巢穴或补给点。我军可精选五千精锐骑兵,同样轻装简从,由熟悉陇右地理的羌氐向导带领,分为数股,撒入渭水以南群山,主动搜寻、追击。同时,严令各城、各坞堡,加强警戒,断绝可能与蜀军暗通的渠道。再悬以重赏,鼓励山民猎户提供姜维部踪迹。如此,一张大网撒开,姜维活动空间必被极大压缩,迟早会露出破绽!”
郭淮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此计可行。但领兵之人,需胆大心细,悍勇善战,更需对姜维有足够重视。”
“孩儿愿往!”郭统抱拳请命,“姜维乃我军心腹大患,孩儿必将其擒获,献于父亲帐下!”
郭淮看着英气勃勃的长子,既有欣慰,也有一丝担忧。姜维绝非易与之辈,卤城之胜更多是战略算计,若论临阵厮杀、山地游击,此人实是劲敌。
“好!便予你五千精骑,再调拨熟悉地形的羌骑一千为辅。记住,你的任务是搜寻、压迫、缠住姜维,并非一定要决战。若发现其主力,可发出信号,我会另遣兵马合围。切记,不可轻敌冒进!”
“孩儿明白!”郭统慨然领命。
同日,陇右群山深处,一处隐蔽的山谷营地。
姜维正在听取各队汇报战果。连日袭扰,成果颇丰,缴获了些许粮草箭矢,更重要的是,将士们的士气在一次次小胜中逐渐恢复,眼中重新有了锐气。
“将军,我军活动已引起魏军注意。据斥候报,上邽方向有大队骑兵出动,似在搜寻我军。另,各条山道隘口,魏军巡逻明显加强,一些与我们有过接触的山民村落,也出现了魏军细作。”部将禀报道。
姜维并不意外。若郭淮对此毫无反应,那才是怪事。
“郭淮坐不住了。”姜维淡淡道,“他派兵来搜,是好事。说明我们的袭扰有效,打疼了他。传令各队,从明日起,改变策略。不再以袭击固定粮道为主,改为伏击魏军搜索队!”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用石头和树枝堆成):“魏军初来搜山,地形不熟,急于求成。我们便利用这一点。选择几处险要必经之路,设下伏击圈。每次只吃他一小股,打了就走,绝不停留。要让魏军搜索队步步惊心,不敢轻易分散。如此,他们搜索的效率便会大降,而我军则可趁机休整,或转移至新的区域。”
“将军妙计!”众将信服。
“还有,”姜维眼中寒光一闪,“挑几个机灵的弟兄,换上魏军衣甲,混入魏军后方,散播谣言。就说……姜维已与羌人部落联合,欲图大事。或者说,蜀中援军已秘密出祁山,正与姜维联络。真真假假,让郭淮去猜。”
“遵命!”
姜维的策略很快见效。郭统率六千骑兵(五千魏军精骑加一千羌骑)进入群山,初期还能大张旗鼓,但很快就遭遇了麻烦。
九月二十九,一支约八百人的魏军搜索队,在一条名为“鬼见愁”的险峻山道中,遭遇了姜维精心准备的伏击。滚木礌石从两侧山坡轰然落下,箭矢如雨,伏兵四起。魏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丢下两百多具尸体仓皇败退。
十月初二,另一支五百人的羌骑小队,在追索“蜀军踪迹”时,反被引入一处死谷,遭火攻袭击,几乎全军覆没。
连续的小挫,让魏军搜索行动变得谨慎而缓慢,各队之间不敢远离,大大降低了搜索范围。而姜维部则像幽灵一样,忽东忽西,时而集中,时而分散,让郭统疲于奔命,却始终抓不住主力。
消息传回上邽,郭淮眉头紧锁。姜维的难缠,超出了他的预期。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军中开始流传一些谣言,说姜维已得羌氐部落暗中支持,蜀中亦有异动。虽然他不尽信,但谣言往往能动摇军心。
“看来,对付姜维,不能只靠军事搜剿。”郭淮对幕僚道,“立刻行文各郡县,尤其是羌氐聚居区,重申朝廷恩赏,严惩通敌者。对那些摇摆的部落头人,许以重利,务必使其保持中立甚至助我。同时,向朝廷禀报,陇右蜀军残部尚未肃清,请增调部分擅长山地作战的兵员,或准许我从关中抽调。”
“另外,”郭淮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姜维不是想当英雄吗?那就让他当个够。重金悬赏姜维及其部将首级,不论汉羌,杀姜维者赏千金,封关内侯!我倒要看看,在黄金和刀剑面前,那些山民和溃兵,会选择忠诚,还是选择利益!”
一张由军事压力、政治分化、金钱诱惑编织的大网,开始向姜维笼罩而去。而姜维,也在一次次与魏军搜剿部队的周旋中,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他的游击空间正在被压缩,补给越来越困难,部队的伤亡和疲惫也在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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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魏砥请大家收藏:()魏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十月初五夜,姜维独自站在营地外的山崖上,望着东方漆黑的夜空。寒风凛冽,吹动他破损的战袍。他知道,这种游击战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要么寻机给予魏军一次重创,打破其搜剿节奏;要么就必须考虑撤离陇右,退回蜀中。
而无论是哪种选择,都意味着新一轮的生死搏杀。
他想起了陈砥。那个在魏国腹地搅动风云的吴国少主,此刻是否也面临着类似的困境?他们都在绝境中奋起,都在用看似微小的力量,试图撼动强大的敌人。
“陈砥……但愿你能成功返回。”姜维低声自语,不知是祝福,还是某种同病相怜的感慨。他将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里是荆北,是另一个战场。或许,他们的命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系在了一起。
十月初六,建业。
秋雨淅淅沥沥,笼罩着这座江东雄城。雨水敲打着吴公府的重檐,也敲打着无数人的心。
议事刚刚散去,陈暮留下了庞统、徐庶、陆逊三人。案几上摊着一份来自荆北的最新战报:陈砥部已成功跳出颍川包围圈,渡过潩水,正日夜兼程向舞阴方向靠拢,预计三至五日内可抵达舞阴外围。舞阴、黑风峪仍在坚守,但诸葛诞、毋丘俭围攻甚急,城中粮草箭矢消耗巨大。朱据援军已至庐江,正全速西进,但至少还需七八日才能抵达宛城。
“砥儿脱险,乃不幸中之万幸。”陈暮揉了揉眉心,连日操劳让他显得疲惫,“然荆北局势依旧危如累卵。朱据援军至关重要,必须尽快抵达。伯言,水师方面可有新消息?”
陆逊道:“文聘将军已率水师主力北进至颍水下游,频频做出登陆姿态,许昌以南诸县震动,确已牵制部分魏军兵力。然魏军沿河防守严密,水师难以真正突破,更多是佯动牵制。”
“能牵制便是功劳。”陈暮点头,又看向徐庶,“蜀汉方面,对协防之事回复如何?”
徐庶道:“蒋琬已有密信回复,原则同意我方提议,开放米仓道两处关隘,允我三千山地精锐入驻协防,并调王平将军为联络使。但其要求,我军不得干预关隘内政,驻军粮草需自行解决大半,且协防期限以半年为限。另外,其答应提供的蜀锦、战马,第一批已启运。”
“可。具体细节,由士元与蜀使详谈。”陈暮拍板,“当前一切以稳住荆北、击退魏军为首要。内部……”他语气转冷,“那些流言蜚语,可还在传?”
庞统面色凝重:“自黄老将军殉国、少主北伐以来,江东尤其是吴郡、会稽一带,确有些许杂音。多是抱怨北伐劳民伤财,重用北人将领挤压江东子弟晋升之途,还有……关于‘影蛛’的传闻,越传越玄,甚至有人暗指主公借‘影蛛’之名,行清除异己之实。”
陈暮眼中寒光一闪:“查!给寡人彻查流言源头!凡有散布者,无论士庶,一律严惩!非常时期,需用重典!告诉子布、元叹,让他们管好江东子弟,若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拖后腿,休怪寡人不念旧情!”
“臣等明白。”三人肃然应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当夜,一件震动建业的血案发生了。
被害者,是建业令朱纬。他是朱据之侄,朱桓的堂侄,年轻有为,是江东年轻一代中颇具声望的人物,更是顾雍的得意门生。他被发现死于自家书房,胸口插着一柄匕首,书房有搏斗痕迹。最令人惊疑的是,墙上用血写着八个狰狞的大字:“北奴猖獗,血债血偿!”书案上,还散落着几封“密信”,内容皆是朱纬与“北人将领”(信中暗指魏延、邓艾甚至已故的黄忠)往来“密谋”,欲“引北兵制衡江东,谋夺大权”云云,笔迹模仿得极为逼真。
消息在天亮前传入吴公府,陈暮震怒!
“岂有此理!简直是栽赃陷害!”陈暮将案几拍得震天响,“朱纬乃我大吴忠良之后,青年才俊,怎会通敌?这分明是有人设计构陷,意图离间我江东北人之谊,乱我朝纲!”
庞统、徐庶、陆逊夤夜被召入宫,见此情形,皆倒吸一口凉气。此事处理稍有不慎,必将引发江东集团与北人将领集团的剧烈冲突,甚至可能导致内战!
“主公,此必是‘影蛛’毒计!”徐庶斩钉截铁道,“手法与昔日宛城、白沙河如出一辙!伪造证据,制造矛盾,乱中取利!”
陆逊冷静分析:“凶手能在夜间潜入守卫森严的朱府,杀人留字,布置现场,绝非寻常匪类。且时机拿捏极准,正值荆北战事胶着、内部流言四起之时。其意不仅在杀朱纬,更在激化矛盾。”
庞统捻须,眼中精光闪烁:“‘北奴猖獗,血债血偿’……这是要把矛头直接指向北人将领。那些密信,更是欲盖弥彰。然此计狠毒之处在于,无论我们如何澄清,疑窦已生。朱据、朱桓兄弟闻此噩耗,会如何想?顾雍等江东老臣会如何想?那些本就对北人不满的江东子弟,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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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魏砥请大家收藏:()魏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陈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封锁现场,严密封锁消息!不,消息恐怕已传开……那就立刻宣布,朱纬乃被魏国细作‘影蛛’暗杀,墙上血字、桌上密信,皆系敌人伪造,意在离间!着令廷尉、卫尉、‘涧’组织,三方联合彻查此案,限期破案!凡有传播不实谣言、煽动对立者,立斩不赦!”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陆逊:“伯言,你立刻亲自去朱府安抚,代表寡人吊唁,表明朝廷立场。再秘密去见顾雍、张昭,陈明利害,请他们务必以大局为重,稳住江东人心。告诉朱据、朱桓,寡人必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擒拿真凶,以慰英灵!”
“诺!”陆逊领命匆匆而去。
陈暮又看向庞统、徐庶:“加强对所有将领,尤其是北人将领及其家属的保护。增派‘涧’的人手,严密监控建业各城门、码头、驿站,留意一切可疑人物。通知魏延、邓艾,近期加强戒备,谨防有人假冒他们的名义行事。”
布置完毕,陈暮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渐停歇的秋雨,脸色阴沉如水。
“司马懿……这就是你的反击吗?果然毒辣。”他低声自语,“想从内部瓦解我大吴?没那么容易!”
然而,尽管陈暮反应迅速,处置果断,血案的消息还是如同瘟疫般在建业城中蔓延开来。各种版本的流言不胫而走:有的说朱纬确实私通北将,事情败露被灭口;有的说这是北人集团对江东子弟的警告;也有的说就是“影蛛”所为,但“影蛛”到底是谁,众说纷纭。
江东与北人之间的矛盾,被这起血案彻底点燃,从暗流变成了明涌。朝会上,开始有江东籍官员含沙射影,要求“清查军中北将背景”“平衡南北用人”。而北人出身的将领、官员则感到委屈和愤怒,士气受到影响。
朱据在进军途中闻知侄儿惨死,悲愤交加,虽未停下进军脚步,但心中已埋下芥蒂。朱桓在黑风峪得知消息,更是怒发冲冠,对魏军攻势愈发猛烈,几近疯狂,仿佛要将悲痛全部倾泻在敌人身上。
顾雍、张昭等老臣尽力安抚,但裂痕已然产生。陈暮的铁腕镇压,虽暂时压制了公开的冲突,却无法消除人们心中的猜忌与隔阂。
“影蛛”的獠牙,终于深深刺入了吴国的肌体,毒液正在扩散。而这一切,远在荆北烽火前线的陈砥,尚一无所知。他正率领着疲惫的将士,朝着舞阴,朝着血与火的主战场,艰难而坚定地前进。
十月初八,夜,舞阴东北方向四十里,一处名为“乱石岗”的丘陵地带。
陈砥部经过连续数日的强行军,终于接近了舞阴外围。但此时,全军也已到了极限。人数已降至三千二百余,近半带伤,战马倒毙甚多,许多士卒已是两人一骑甚至步行。干粮早在两天前就已耗尽,全靠沿途采集野果、狩猎少许动物,甚至啃食草根树皮维持。箭矢几乎用光,刀剑也多已卷刃。
更严峻的是,他们距离舞阴越近,遭遇魏军巡逻队和哨卡的概率就越大。诸葛诞为了彻底围死舞阴,在城外三十里范围内设置了层层防线和游骑。
乱石岗怪石嶙峋,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部队在此暂歇,许多士兵一下马就瘫倒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陈砥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左肩旧伤剧痛,嘴唇干裂出血。他强打精神,召集周霆、李敢等仅存的几位高级将领。
“不能再这样走了。”陈砥声音沙哑,“前面必定有魏军重兵封锁。以我军现在状态,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周霆满脸疲惫,眼中布满血丝:“少主,那怎么办?退回山中?可山中也无粮草,魏军若搜山……”
陈砥摇头:“我们不能退,必须回舞阴。只有回到舞阴,与赵将军汇合,我们这支孤军的使命才算完成,才能发挥最大价值。”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为今之计,只有行险一搏。”
“请少主明示!”
陈砥压低声音:“我军虽疲,但尚存三千可战之兵,且皆为百战余生的精锐。魏军防线虽密,但其注意力主要在南面防备舞阴守军突围,以及西面防备宛城方向援军。我们来自东北方向,或为疏漏。我的计划是:挑选五百最精锐、状态最好的将士,由我亲自率领,趁夜向舞阴方向突击,制造混乱,佯装主力突围。同时,周霆,你率其余将士,潜伏于附近,待我将魏军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你部寻找防线薄弱处,分散渗透,潜入舞阴!”
李敢急道:“少主!您亲自诱敌,太过危险!让末将去!”
“不,必须我去。”陈砥斩钉截铁,“魏军认得我的旗号装备。只有我出现,他们才会相信是主力突围,才会调动兵力围堵。你们趁机渗透,成功把握更大。记住,一旦入城,立刻禀报赵将军,无需派兵接应,我会设法摆脱追兵,或另寻路径入城。”
众将还想再劝,陈砥已起身:“不必多言!执行命令!周霆,立刻挑选将士,一刻钟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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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砥翻身上马,手中“复仇之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黑暗中沉默的大部队,以及那些相互搀扶、目光坚定的将士,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儿郎们!”他低吼,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前面就是舞阴,就是我们的弟兄在苦战的地方!我们一路血战,从颍川杀回来,不是为了倒在这最后几十里路上!握紧你们的刀,跟着我,杀开一条血路,回家!”
“回家!回家!”低沉的吼声在乱石岗回荡。
“出发!”
五百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乱石岗,向着西南方向,向着舞阴,向着那片被战火照亮的天际线,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他们不再隐蔽,不再迂回,而是点燃了临时制作的火把(用浸了最后一点兽油的布条),如同一道燃烧的箭矢,划破漆黑的荒野。
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军,很快被魏军游骑发现。
“报——!东北方向发现吴军骑兵,打‘陈’字旗,人数约五百,正高速向舞阴突进!”消息迅速传到围困舞阴的魏军大营。
诸葛诞正在与幕僚商议明日攻城计划,闻报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陈砥?他还真敢回来!五百骑就想突破我数万大军的防线?简直痴心妄想!”
幕僚提醒:“将军,不可大意。陈砥用兵诡诈,或许这五百骑只是诱饵。”
“诱饵?那他的主力何在?”诸葛诞走到地图前,“东北方向……是了,定是他从颍川逃回,人马疲惫,无法强攻,故以精锐为前导,试图撕开缺口,接应城内守军突围,或让主力跟进!传令:左营骑兵三千,立刻出击,拦截并歼灭这支吴军!中军加强戒备,防止城内赵云趁机出城接应!右营向东北方向派出斥候,搜索可能存在的吴军主力!”
“诺!”
魏军大营瞬间沸腾。三千骑兵迅速集结,出营向东北方向迎击。同时,整个包围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东北方向。
而就在魏军调动、防线出现短暂混乱和空隙的时刻,潜伏在乱石岗附近的周霆部,开始动了。
他们分成数十股小队,每队数十人到百人不等,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如同水滴渗入沙地,悄无声息地向着舞阴方向渗透。专挑巡逻间隙、防守薄弱处,甚至利用干涸的水沟、荒废的村落残垣。遇到小股哨卡,能避则避,不能避则快速突袭解决,不留活口。
陈砥率领的五百诱饵,很快与魏军三千拦截骑兵遭遇。没有任何废话,双方在荒野上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兵力悬殊,但陈砥部抱定必死之心,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陈砥一马当先,“复仇之刃”挥舞如轮,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五百吴军骑兵紧紧跟随主帅,结成锋矢阵型,不顾伤亡,拼命向前突击,竟一度将魏军阵型冲得动摇!
“拦住他们!放箭!”魏军将领怒吼。
箭雨落下,吴军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冲锋势头不减。双方绞杀在一起,刀剑撞击声、战马嘶鸣声、惨叫声响彻夜空。
陈砥左冲右突,身上已添数道伤口,甲胄破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再冲远一点!为周霆他们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
五百骑兵,如同扑火的飞蛾,在数倍于己的敌军中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他们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魏军注意力,甚至迫使诸葛诞又从围城部队中抽调了一千骑兵增援。
而就在这片血腥战场的侧翼和后方,周霆率领的各渗透小队,正利用这宝贵的混乱,成功穿越了一道又一道魏军防线,接近了舞阴城墙。
城墙上的守军,早已发现了东北方向的火光和喊杀声。赵云亲自登上城楼,凝目远望。当隐约看到那面在火光中飘摇的“陈”字大旗时,老将军浑身一震。
“是砥儿!他回来了!”赵云又惊又喜,但随即看到那支孤军陷入重围,心如刀绞,“快!组织兵马,出城接应!”
“将军不可!”马谡急忙劝阻,“此或是魏军诱我出城之计!且夜色深沉,敌情不明,贸然出城,恐中埋伏!”
赵云何尝不知风险,但眼看陈砥陷入绝境,他岂能坐视?
就在此时,城下黑暗中忽然传来急促而低沉的呼哨声——这是吴军约定的暗号!
“是我们的人!”守军惊呼。
很快,数支浑身浴血、疲惫不堪的小股部队,陆续出现在城下壕沟边,正是周霆率领的渗透分队先头!
“快开城门!放吊桥!”赵云急令。
城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吊桥放下,这些九死一生的吴军将士迅速入城。周霆一入城,便跌跌撞撞冲向城楼:“赵将军!少主……少主率五百骑在东北方向诱敌,吸引魏军主力!请……请速发兵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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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魏砥请大家收藏:()魏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赵云再不犹豫:“苏飞!点三千精兵,随我出城接应少主!马谡,你守城!周霆,你带路!”
“诺!”
舞阴城门轰然洞开,赵云亲率三千养精蓄锐的生力军,如同出闸猛虎,冲入夜色,直扑东北方向那片火光冲天、杀声震地的战场!
而此刻,陈砥身边的五百骑兵,已不足百人,人人带伤,被魏军团团围住。陈砥战袍浸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仅靠右手挥刀死战。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嗡鸣。
“难道……真要死于此地?”一个念头闪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翼忽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一杆“赵”字大旗在火光照耀下赫然出现!
“赵子龙来也!魏贼休伤我侄!”赵云苍老却雄浑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战场上空!
三千吴军生力军狠狠撞入魏军侧翼!魏军正全力围攻陈砥残部,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绝境中的吴军残兵爆发出最后的欢呼。
陈砥精神一振,挥刀劈翻一名魏军骑卒,大吼:“弟兄们!援军已到!随我杀出去!回城!”
里应外合,魏军拦截部队瞬间崩溃。赵云率军杀透重围,与陈砥残部汇合。
“砥儿!”赵云看到陈砥浑身是血的模样,虎目含泪。
“赵叔……快,先回城!”陈砥强撑着说完,眼前一黑,险些栽落马下,被身旁亲兵死死扶住。
“撤!回城!”赵云护着陈砥,且战且退,向舞阴方向退去。魏军虽欲追击,但夜色深沉,恐中埋伏,加上城内守军弓弩齐备,只得悻悻收兵。
这一夜,陈砥率领的孤军,以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成功将主力(周霆部)送回舞阴,自己也险死还生,被赵云救回。而随着这三千经历了颍川血火淬炼的精锐生力军入城,舞阴的防御力量得到极大增强,士气大振。
消息传回魏军大营,诸葛诞脸色铁青。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不仅让陈砥逃回舞阴,还让其带回了不少兵力。
“陈砥……赵云……”诸葛诞咬牙切齿,“好,很好!既然都聚在舞阴,那就一并解决!传令,明日开始,全力攻城!我要让舞阴,成为尔等葬身之地!”
然而,此刻的舞阴城中,虽然疲惫、伤痛、危机依旧,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希望,却在将士们心中滋生。他们的少主回来了,带着一身伤痕和传奇的故事。而城外的魏军,在经历了今夜这场混乱和挫败后,士气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东方天际,微微泛白。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但更残酷的攻防战,即将在白昼拉开序幕。而在更远的西方和南方,陇右的游击与建业的暗涌,也仍在继续。
天下棋局,因陈砥的归来与舞阴攻防战的升级,进入了更加白热化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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