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向暖 第89章 讲题·第一次

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刚批改完的课堂小测卷子走进教室时，祁川墨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望着窗外那棵据说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樟树发呆。

小测卷子被依次发下来，教室里响起一片哀鸿。

这次的小测题目有些超纲，涉及到了几个高二下学期才会详细讲解的公式和思路，对于还没系统学习过的他们来说，难度不小。

祁川墨漫不经心地拿起自己那张卷子，瞥了一眼右上角那个鲜红的“52”，撇了撇嘴，随手就想把它揉成一团，塞进那个专门用来装“废纸”的桌肚角落。

动作进行到一半，他却顿住了。

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

周景逸正微微蹙着眉，看着自己的卷子，他卷首的分数自然是接近满分的漂亮数字，但他似乎对某个被扣分的地方有些在意，指尖点着那道题，正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

他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安静，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阳光透过窗户，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连那些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都变得清晰起来。

祁川墨的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他猛地收回视线，盯着自己手里那张皱巴巴、分数可怜的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

不是以往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也不是对被批评的逆反，而是一种……类似于“不甘心”的感觉。

为什么那个家伙就能每次都考那么好？

为什么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和数字，在他那里就好像温顺的绵羊，而在自己这里就成了脱缰的野马？

这种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团即将被抛弃的卷子又展平了一些。

数学老师开始在讲台上讲解小测的题目。

声音不高不低，公式和定理像催眠曲一样流淌出来。

祁川墨努力集中精神听了两句，感觉就像在听天书。

那些符号分开来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变得面目可憎。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旁边。周景逸已经停下了演算，正认真听着讲，偶尔在卷子上标注一两笔。

他的手指很修长，握着笔的姿势标准而好看。

祁川墨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自己被扣分最严重的那道大题上。

那是一片刺眼的红色叉号，几乎覆盖了他潦草的解题过程。

他盯着那片红色，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更不明白正确的解法应该是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攫住了他。

他从来不在乎考试成绩，不在乎老师评价，他用“不学无术”来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

可在此刻，在这片安静的、只有老师讲课声和周围同学笔记声的环境里，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某个领域，是多么的……无能。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羞耻，甚至有一丝愤怒。

是对自己的愤怒。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讲完了前面几道题，开始涉及祁川墨盯着的那道难题。

老师的语速不快，步骤也拆解得足够细致，但祁川墨听着，却只觉得那些话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无法进入他的思维。

他越听越烦躁，越听越茫然。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旁边的周景逸似乎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那目光很轻，很快，像羽毛拂过，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但祁川墨察觉到了。

他猛地转过头，对上了周景逸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

那双眼睛依旧是平静无波的，像深潭，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赌气，也带着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盼，祁川墨用笔帽，使劲戳了戳周景逸放在桌沿的手臂。

周景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个动作。

他转过头，看向祁川墨，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祁川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有点热，但他强撑着，用笔尖点着自己卷子上那片惨不忍睹的红色区域，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别扭和生硬：

“喂，这题……怎么做？”

问完这句话，他立刻移开了视线，假装看向黑板，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他做好了被周景逸无视、或者被他不耐烦地拒绝的准备。

毕竟，自己之前对他态度那么恶劣，他凭什么要帮自己？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祁川墨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然而，预想中的冷遇并没有到来。

他听到旁边传来轻微的纸张摩擦声。眼角的余光看到，周景逸默默地将他自己的卷子和草稿纸往桌子中间挪了挪，然后，拿起了笔。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笔尖，在空白的草稿纸区域，开始一步一步地书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微光向暖请大家收藏：()微光向暖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祁川墨愣住了。

他迟疑地，慢慢地将自己的视线转回来，落在周景逸笔下的那片纸上。

周景逸的字迹清隽工整，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冷冽的整洁感。

他写得很慢，每一步都清晰明了，甚至在一些关键步骤旁边，用更小的字标注了涉及的公式或者思路转折点。

他没有讲解，只是写。

但那种沉默的、专注的书写，却比任何语言都具有力量。

祁川墨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跟随着那移动的笔尖。

奇妙地，那些刚才在老师讲解时还如同天书般的步骤，在周景逸的笔下，仿佛被赋予了魔力，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他好像……有点看懂了？

周景逸写完了最后一个步骤，得出了最终的正确答案。

然后，他的笔尖在那个导致祁川墨出错的关键点上轻轻圈了一下，抬起眼，看向祁川墨。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也没有不耐烦，更像是在问：“这里，明白了吗？”

祁川墨看着那个被圈出来的地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自己当初解题时的思路，瞬间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

他忽略了一个隐含的条件，导致后续的推导全部偏离了方向。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干涩。

他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周景逸见状，便收回了目光，将自己的卷子和草稿纸挪回原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祁川墨却还盯着那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属于周景逸的字迹，像是有温度一样，熨帖着他刚才那些焦躁和挫败。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弄懂一道难题的感觉……还挺不赖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周景逸的侧脸，对方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老师的讲解上，神情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

祁川墨心里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

他默默地将自己的卷子抚平，看着上面周景逸写下的正确步骤，第一次，没有立刻将它揉皱丢弃。

下课铃响了。

周景逸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下一节课的教室。

祁川墨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卷子的边缘。

在周景逸站起身，即将离开座位的时候，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飞快地、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嘟囔了一句：

“……谢了。”

周景逸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径直走出了教室。

祁川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失落，又有点如释重负。

他低头，看着那张仿佛变得有些不同的卷子，半晌，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好，放进了书包夹层，而不是那个黑暗的桌肚。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周景逸求助。

也是周景逸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虽然只是源于一道数学题，但某些壁垒，似乎就在这沉默的书写与别扭的道谢中，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光，正从那里，悄无声息地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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