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 第102章 客栈杀机现

海风咸腥。

风吹过“悦来居”客栈的招牌，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垂死病人的叹息。

夜已深，墨一般的浓，将这座孤零零立在官道旁的客栈，裹得严严实实。

二楼一间上房的窗户，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在无边的黑暗里，微弱得像鬼火。

韦小宝没睡。

他斜靠在榻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像极了伺机而动的野狼。连日的赶路，再加上马上要护送沐剑屏和方怡这两个烫手的山芋北上，他脸上虽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心里的弦，却绷得比满弓还紧。

青鸾杀手在神龙岛的那次袭击，绝不是偶然。

那是一次警告，一次宣战。

像毒蛇吐信，冰冷，致命。

他预感，这一路，绝不会太平。这太平，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宁静。

双儿就坐在窗边的阴影里，安静得像一幅画。她手中握着一块细绒布，一遍遍擦拭着一柄短剑。剑身窄而薄，寒光流转，映出她清澈见底的眸子。她没有看韦小宝，但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感知着他的气息。她是他的影子，无声，却无处不在。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方怡低柔的说话声，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鹿。那是沐剑屏。这位沐王府的小郡主，如今像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瑟瑟发抖。家道中落，兄长失踪，远离故土，她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愁和惊惶，比这夜色还浓。

子时刚过。

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大海不知疲倦的涛声，一阵阵传来，空洞而遥远。

韦小宝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准备吹灯。

他的动作忽然僵住。

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声。

不是老鼠啃木头。

是声音。极轻，极细，像春蚕在深夜啃食桑叶，沙沙，沙沙……

但这声音里，没有生机，只有一股子渗进骨头缝里的寒意。

不止一个人。

而且，落地无声，气息绵长得像冬眠的毒蛇。

是高手。

顶尖的高手。

“有杀气！”韦小宝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烛火应声而灭。房间瞬间被黑暗吞噬。

双儿的身影，在烛火熄灭的前一瞬，已如鬼魅般滑入床帏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她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韦小宝则像一只灵巧的狸猫，蹿到窗边，指甲在窗纸上悄无声息地抠出一个小洞，一只眼睛贴了上去。

院子里，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只透下些许惨白的光。树影在风中摇晃，张牙舞爪。

平静。死一样的平静。

但在这平静之下，韦小宝仿佛能看到无数条冰冷的影子，正贴着地皮，悄然游弋。

突然——

“啊！”一声短促、充满惊惧的尖叫，撕裂了夜的寂静！是沐剑屏的声音！

紧接着，是“铛”的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随即是方怡一声清叱，带着怒意和决绝：“什么人？！”

来了！

目标果然是她们！

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终于露出了獠牙！

韦小宝不再犹豫。他对双儿藏身的方向低喝一句，声音快得像刀：“守门！擅入者死！”

他自己则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身形一缩，滑了出去。足尖在窗台轻轻一点，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墙壁滑下，落地无声。接着，他借助墙根和枯萎花木的阴影，向打斗声传来的西跨院疾掠而去。苏荃所授的神龙教轻功，此刻被他发挥到了极致，灵动，飘忽，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黑暗中穿梭，没有带起半点风声。

西跨院院内，情景已是岌岌可危！

六条黑影。如同从地府钻出的恶鬼，全身笼罩在黑衣里，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手中握着的，是狭长的弯刀，刀身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色泽，像毒蛇的獠牙。

淬毒。见血封喉。

他们进退有据，配合默契，像一张正在收紧的死亡之网。刀光闪烁，招招狠辣，直指方怡和沐剑屏的要害！

方怡将沐剑屏死死护在身后，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光霍霍，正是沐王府嫡传的“沐家剑法”，灵动狠捷。但她以寡敌众，又要分心保护身后武功稀疏、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师妹，已是左支右绌。

“嗤啦！”一声，她臂上的衣衫被刀锋划开，一道血痕瞬间浮现。

紧接着肩头一痛，鲜血立刻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襟。

她咬紧银牙，剑势更见凌厉，却已是强弩之末，败象已露。

沐剑屏吓得浑身发抖，手中的剑几乎握不住，剑法早已乱了章法，全靠方怡拼死护持，才勉强没有被乱刀分尸。她眼中满是恐惧的泪水，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韦小宝伏在月亮门后假山的阴影里，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寒铁。

这些黑衣人的身法、刀法，尤其是那种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气质，与那夜在神龙岛如同附骨之疽般追杀他们的杀手，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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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竟然像冤魂一样，从海外追杀到了这山东地界！

而且目标如此明确——就是要取沐剑屏的性命！

沐王府一个小郡主，就算家道中落，又何至于引来如此专业、如此不死不休的杀手组织？这背后定然有天大的隐秘！这隐秘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在沐剑声的失踪和这场追杀之上。这迷雾里，藏着刀光剑影，藏着血雨腥风。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气息压至最低，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袖中，一把薄如蝉翼、暗金色的飞刀已悄然滑入指缝，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凝聚。

他没有立刻现身。他在等。像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

他在赌。赌方怡还能再撑片刻。赌那些杀手在占尽优势时，会露出破绽。

时机，如同电光石火，转瞬即至！

一名黑衣人见方怡剑势因伤痛微微一滞，眼中狞色一闪，揉身而上，弯刀划出一道诡异刁钻的弧线，直削方怡握剑的手腕！这一刀若是削实，方怡长剑立时脱手！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名黑衣人如同鬼影般从侧翼突进，刀尖毒蛇吐信般，直刺沐剑屏毫无防备的心口！

前后夹击，必杀之局！

眼看两位姑娘就要香消玉殒，血溅五步！

就在这生死立判的刹那！

“嗤！”

一声细微得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仿佛是从虚无的黑暗中凭空射出，超越了人眼捕捉的速度，带着死亡的气息，撕裂了凝重的夜幕！

快！准！狠！

“呃啊——！”

“噗！”

惨叫声与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几乎同时炸开！

那名削向方怡手腕的黑衣人，持刀的右腕被一道流光瞬间洞穿，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捂着手腕发出凄厉的惨嚎！

而那名刺向沐剑屏的黑衣人更惨，咽喉处赫然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鲜血像喷泉一样汩汩涌出，他双眼暴凸，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又一把飞刀，精准无比地打在了另一名正欲从背后偷袭方怡的黑衣人刀背上，“铛”的一声脆响，将其淬毒的弯刀荡开半尺！

兔起鹘落，变故突生！

所有黑衣人的攻势都为之一滞！院子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受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

方怡和沐剑屏死里逃生，背靠着背，剧烈地喘息着，惊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飞刀射来的方向——那片深邃的黑暗。

“何方高人？藏头露尾，暗箭伤人！”黑衣人中，一个显然是头领模样的人物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铁。他的目光鹰隼般扫过月亮门后的阴影，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嘿嘿……”一声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漫不经心的轻笑，从月亮门后的假山石旁响起。

韦小宝慢悠悠地踱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他那招牌式的、惫懒而又带着七分讥诮三分无赖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夺命的飞刀与他毫无关系。

黑衣头领死死盯着韦小宝，眼中杀机毕露，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那飞刀太快，太准，太毒！这看似油滑的少年，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阁下何必管这闲事？沐王府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识相的，速速离去！”

话音未落，他抱在胸前的右手似乎极不经意地向外一抖！手腕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嗤——！”

又一道寒光，如同暗夜中的闪电，撕裂空气！直奔黑衣头领面门！

黑衣头领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如此迅疾诡异！他拼命向后仰头，同时侧身闪避！只觉得头顶一凉，束发的头巾已被飞刀削落，头发披散下来！而那把飞刀，带着尖啸，“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一丈开外的墙壁青砖之中，直至没柄！

冷汗，瞬间湿透了黑衣头领的后背。这一刀，若是偏低半分……

他脸色铁青，知道今日的任务已彻底失败。他狠狠地瞪了韦小宝一眼，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撤！”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冰冷刺骨。

剩余的黑衣人如蒙大赦，迅速扶起受伤的同伴和那具尚温的尸体，身形几个起落，便如同融入夜色中的墨点，翻过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院子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韦小宝没有去追。他走到院子中央，先看了看惊魂未定、相互扶持的方怡和沐剑屏。“两位姑娘受惊了。没事吧？”他的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方怡强自镇定，拱手道：“多谢韦公子再次出手相救！”她看着韦小宝，眼神复杂。

沐剑屏更是泪眼汪汪，看着韦小宝，像看着救命的稻草。

韦小宝摆摆手，走到那具黑衣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扯下面罩，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因死亡而扭曲的脸。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干净，利落。

但“青鸾”二字，已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沐王府的麻烦，看来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这京城之路，注定布满荆棘。而这客栈的杀机，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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