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 第153章 祸水东引去

风不知何时又刮了起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北京城空旷的街道，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三条黑影，如同被猎犬追赶的狐狸，在迷宫般的小巷中亡命穿梭。脚步轻得像猫，落地无声，只有急促的喘息声，暴露着他们内心的惊惶和疲惫。

韦小宝冲在最前面，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像刀子一样刮得生疼。怀里的那本紫檀木匣，硬邦邦地硌着他的肋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得手了。第七本经书，正白旗的《四十二章经》。

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只有后怕。冰冷的后怕，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脊椎。

藏书楼里的机关，密室中的杀机，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差池，此刻他们三个，就已经是躺在苏克萨哈府后院枯井里的三具无名尸了。

苏荃和双儿紧跟在他身后，同样气喘吁吁。苏荃脸色苍白，凤眸中残留着一丝破解机关时的极度专注和紧张。双儿的青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轮廓，她紧握着短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看到了秘密据点那扇不起眼的后门。

韦小宝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三人像泥鳅一样滑了进去，苏荃反手迅速闩上门栓。

噗通！

韦小宝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冷汗这才像开了闸的洪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瞬间湿透了内衫。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双儿立刻去灶间生火烧水。苏荃则快步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屋子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狂喜过后，是更深沉的恐惧。就像赌徒赢了一把惊天豪赌，捧着赢来的金山银山，却发现赌场外面，围满了拿着刀枪、眼冒绿光的债主。

经书是到手了。可接下来呢？

苏克萨哈不是和察博那种蠢货。那老狐狸，精明得像鬼，谨慎得像龟。天亮之后，他发现经书被调包，会有什么反应？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必然是雷霆震怒！掘地三尺，也要把盗书贼揪出来碎尸万段！

而寿宴不请自来的“桂公公”，就是最大的嫌疑犯！就算没有确凿证据，以苏克萨哈多疑的性格和他在宗室中残存的影响力，也足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到时候，康熙会怎么想？康亲王会怎么做？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会如何落井下石？

这根本不是功劳，是催命符！

韦小宝猛地站起身，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脑子里像有一百个陀螺在疯狂旋转。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必须在苏克萨哈发现之前，把祸水引开！

引给谁？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而凶狠的光，像黑暗中的饿狼。

康熙？不行，那是自寻死路。

吴三桂？太远，不痛不痒。

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阴沉、傲慢、带着几分戾气的脸上。

康亲王杰书！

对！就是他！

这条老狗，一直跟自己不对付，跟苏克萨哈更是积怨已久。他势力大，野心勃勃，对经书垂涎三尺。嫁祸给他，合情合理！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一个大胆、毒辣、却又完美符合他韦小宝风格的计策，瞬间在他心中成形。

“苏荃！双儿！”韦小宝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两个女人立刻看向他。

“时间不多了！天一亮，苏克萨哈就会发现经书被盗！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把水搅浑！”韦小宝语速极快，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疯狂，“咱们给他来个……祸水东引！”

“祸水东引？”苏荃凤眸一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目标是……康亲王？”

“没错！就是杰书那条老狗！”韦小宝咬牙切齿，“这老王八蛋，一直看老子不顺眼，这次就让他尝尝背黑锅的滋味！”

他快速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苏荃！你立刻动手，仿造一件康亲王府的信物！不需要太复杂，但要像！比如……一枚掉了角的私印，或者一个侍卫的腰牌残片！要旧，要看起来像是匆忙间遗落的！”

“明白！”苏荃毫不犹豫，转身走向里间，那里有她秘密设置的工案，各种工具材料一应俱全。

“双儿！”韦小宝看向双儿，眼神锐利，“你带两个最机灵的弟兄，立刻去办三件事！”

“第一，去黑市，找一件和康亲王贴身侍卫款式相似的夜行衣，要半旧不新的，在肩膀或者袖口的位置，撕下一块不规则的碎片！要快！”

“第二，搞一点康亲王手下那帮戈什哈最爱抽的、味道很冲的关东烟丝！撒上一点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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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韦小宝请大家收藏：()韦小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第三，”韦小宝压低声音，眼中寒光四射，“把这些东西，在天亮之前，悄悄丢在苏克萨哈府后墙东北角，靠近藏书楼方向的那个狗洞旁边！要扔在显眼又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像是匆忙逃跑时被挂掉、或者不小心遗落的！记住，手脚要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尾巴！”

“是！公子！”双儿领命，没有丝毫迟疑，像一道轻烟般闪出门去。

韦小宝独自留在屋里，心跳得像擂鼓。他走到桌边，拿起凉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冷的茶水，试图压下心中的焦躁。

计划是有了。但能不能成，还得看天意，看苏克萨哈那老狐狸会不会按照他设计的路子走。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心，是猜忌，是那些位高权重者之间早已千疮百孔的所谓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窗外，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灰，又由深灰透出一点点鱼肚白。鸡叫了头遍。

韦小宝坐立不安，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

终于，后门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是双儿回来了。

她闪身进屋，气息微喘，但眼神明亮：“公子，办妥了！东西已经按您说的位置放好。回来的时候，看到苏克萨哈府那边已经有动静了，里面亮起了很多灯，似乎有喧哗声。”

韦小宝心中一紧！来了！

几乎同时，苏荃也从里间走出来，将一枚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缺了一角的青玉私印放在桌上，印文模糊，但依稀可辨是“杰书”的满文。“时间仓促，只能做到这样，但足够以假乱真了。”

韦小宝拿起那枚假印，掂了掂，冰冷刺骨。他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残忍和得意的狞笑：“好！戏台搭好了，就看角儿怎么唱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向苏克萨哈府的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屋宇，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能听到那座府邸里传来的、压抑的恐慌和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韦小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冰冷的算计，“等消息传出来。”

天亮之后，北京城仿佛从一场噩梦中苏醒，但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却像瘟疫一样，悄然蔓延开来。

茶馆酒肆里，开始流传一些小道消息。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苏克萨哈王爷府上出大事了！”

“什么事？”

“好像是……进了飞贼！丢了好贵重的东西！”

“啊？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嘘！小声点！听说……留下的线索，指向……那位爷！”说话的人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康亲王府的方向。

“康亲王？不能吧？他俩不是……”

“嘿，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听说康亲王最近，可没少打听苏克萨哈王爷当年跟鳌拜的那点旧账……”

流言像风一样，吹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指向却异常明确。

接近中午时分，更加确切的消息传来。苏克萨哈府邸依旧大门紧闭，但据出来采买的仆役偷偷透露，府里确实遭了贼，王爷珍藏的一件“要紧物件”被偷了，王爷震怒，已经连夜进宫面圣去了！

而几乎同时，从康亲王府附近眼线传回的消息，康亲王杰书也被紧急召入宫中！

风暴，来了！

韦小宝坐在据点里，听着手下教众不断传回的消息，嘴角那丝狞笑越来越明显。

他想象着养心殿里的情景。

苏克萨哈，那个一向谨慎、甚至有些懦弱的老家伙，在经书被盗、尤其是看到那些指向康亲王的“铁证”后，会是如何的惊怒交加！多年的隐忍，在绝对的恐惧和被背叛的愤怒冲击下，会彻底爆发！他一定会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老狗，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咬住康亲王不放！

而康亲王杰书，那个傲慢惯了的王爷，平白无故被扣上这么一口天大的黑锅，会是何等的暴跳如雷！他绝不会承认，甚至会反咬一口！

康熙呢？那个坐在龙椅上、心思深沉的少年天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宗室重臣之间的互相攻讦，会怎么想？是各打五十大板，还是……趁机削弱？

无论康熙怎么想，这潭水，已经被他韦小宝彻底搅浑了！

下午，宫里的消息终于传来。

康熙下旨，申饬康亲王杰书“治家不严”、“纵容属下”，夺其“领侍卫内大臣”衔，命其闭门思过！虽然没有明确说他盗取经书，但这份处罚，无疑是重重打了康亲王一记耳光，也坐实了外面的流言！

而苏克萨哈，虽然“受害”，但也因“治府不严”、“守护不力”被康熙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

消息传到韦小宝耳中，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妙！妙啊！小玄子果然没让老子失望！这下，有那两条老狗咬的了！”

他可以想象，康亲王此刻在府里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对苏克萨哈恨之入骨。而苏克萨哈，虽然暂时出了口恶气，但经书丢失，又彻底得罪了势力庞大的康亲王，今后的处境，只怕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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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韦小宝，这个真正的盗书者，反而安全地躲在暗处，成了看客。

“祸水东引……”韦小宝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得意和后怕的复杂神色，“他娘的，这招真是险啊……”

万一苏克萨哈不够愤怒？万一康亲王辩解成功？万一康熙看出了破绽？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此刻恐怕已经在刑部大牢里享受酷刑了。

但幸运的是，他赌赢了。他精准地把握住了那些大人物之间脆弱的平衡和深深的猜忌，轻轻推了一把，就引发了一场足以让他们自顾不暇的风暴。

他走到里间，从暗格中取出那七本《四十二章经》中取出来的地图碎片，摊在桌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还差最后一本。

那是最后，也是最难的一道关。

但此刻，韦小宝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这地图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这么多人拼死争夺？顺治老皇帝的话，九难师太的托付，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天下苍生……龙脉气运……

他甩甩头，把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康亲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康熙的猜疑也不会消失。

他必须尽快找到最后一本经书，然后……然后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收起经书，藏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北京城华灯初上，依旧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但韦小宝知道，这平静下面，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祸水东引计，成了。

但他这只小虾米，还能在这浑水里，扑腾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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