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守的十七年 第301章 糖和书

图书室开张那天，全校娃娃像过年。新书架油光锃亮，书皮的味道香喷喷的。小九趴玻璃柜前流口水：姐，书真多！

校长叉着腰站在门口：同学们！排队借书！一人一本！

娃娃们一窝蜂往前挤。春燕抢了本《故事会》，慧萍姑挑了《中学生作文选》。小九够不着高架子，急得直蹦。我拎起他衣领，抽了本带画的《小王子》。

姐，这书好看！小子搂着书不撒手。

冉老师眼睛湿漉漉的：平萍，知识改变命运啊。

我撇嘴：改个屁命！但心里痒痒。书确实好看，比山上野花还招人。

怪事来了。自从有了图书室，修路队那帮怂货居然文明了。工头捐书后，工人们见了学生都点头哈腰。连那个秃顶司机见了我都赔笑：平萍姑娘，借书不？

我瞪他：借你个头！

但图书室真成了宝贝。慧萍姑天天泡里头，作业本上密密麻麻记笔记。有回月考，她作文拿了满分，写的是《我的图书室梦》。校长在旗杆底下念，底下娃娃听得眼发直。

......图书室像灯塔，照亮我前进的路......

春燕捅我：平萍，灯塔是啥？

我敲她脑门：电灯杆子！

但心里佩服。慧萍姑这丫头，跌一跤反而开窍了。

五姑也鬼使神差往图书室跑。专挑爱情小说看，看着看着唉声叹气。奶奶骂：死丫头！看书能看出汉子来？

五姑红着脸顶嘴：妈！你不懂！

最邪门的是幺叔。有天居然借了本《养鸡技术》，蹲槐树下看得入迷。王寡妇路过嗤笑：唐小龙，改行当兽医啦？

幺叔梗脖子：咋啦？科学养殖！

我暗笑。牛日的！书本真能让人变样？

但好景不长。地里玉米需要人薅草，慧萍爹妈不让她上学了：丫头家认几个字就行了！回家干活！心萍劝爹妈不要让姐姐耽误上学，她爹妈骂道你再劝，你也不要上学了，心萍眼睛红红不敢说了。

慧萍姑哭成泪人。她爹蹲门槛上抽烟：平萍，咱家情况你知道......

我知道。慧萍上面的几个姐姐早就嫁出去了，家里唯一哥哥小虎是个怕老婆的主，家里稍微比我们家好一点。

当晚，我揣着卖蘑菇的钱敲她家门：叔，让慧萍姑上学，学费我出。

她爹瞪大眼：平萍，你......

我供她！我拍桌子，慧萍姑是读书的料！

慧萍姑扑过来抱我：平萍......

我推开她：别腻歪！考上县中才算本事！

这事传开后，村里炸锅了。长舌妇们嚼舌根：野丫头充大方！

自己山洞都漏雨，还供别人上学！

春燕她妈更毒：平萍，你是不是跟慧萍搞同性恋？

我抡起砍柴刀：恋你个头！

但怪话挡不住慧萍姑用功。这丫头像换了个人，天不亮就背书，夜深了还打手电看题。成绩嗖嗖往上窜，连冉老师都吓一跳：慧萍，照这势头，真能考县中！

小九受刺激了。小子抱着《小王子》问我：姐，我能考大学不？

我揉他脑袋：考！姐砸锅卖铁供你！

但钱是大问题。山洞里攒的那点钱，够慧萍姑学费就不错。小九还要念书，日子紧巴巴。

我咬咬牙，带小九往深山里钻。听说有片野山参，挖着能卖大钱。露水打湿裤腿，荆棘划破手。小九摔了好几跤，膝盖磕出血。

姐，参在哪啊？小子带哭腔。

我挥砍刀开路，参又不会自己蹦出来！

忙活三天，挖着几根小参须。药材铺老板撇嘴：须子不值钱，给五块。

我攥着五块钱，心里凉半截。牛日的！命差点搭上，就换五块？

回家路上，撞见修路队撤场。卡车轰隆隆装设备，工人们卷铺盖。王强看见我，缩脖子溜边跑。秃顶司机倒凑过来：平萍姑娘，我这有本书送你。

我警惕：啥书？

他掏本《妇女卫生知识》，封面印着大红花。我劈手夺过扔水沟里：

但晚上睡不着，又摸黑把书捞回来。擦干净晾石头上，心想：万一有用呢？

图书室真成了风水宝地。春燕看故事会看上瘾，作文居然能写满两页纸。幺叔的养鸡技术真派上用场，他把家里的母鸡养的特别好下蛋特别勤。连奶奶有回都偷偷问：平萍，有教腌菜的书不？

我翻白眼：你又不识字！

但心里得意。书本这玩意儿，像种子，撒下去总能发芽。

玉米薅完后，慧萍姑揣着我给的钱交学费。她爹蹲校门口，眼圈红红的：平萍，叔对不住你......

我摆手：少废话！让慧萍姑考第一就行！

冉老师搞了个读书竞赛。谁借书多、成绩好，奖励新作业本。小九疯了一样读书，认不全字就连蒙带猜。有回居然问我：姐，小王子为啥要离开玫瑰？

我愣住。牛日的！这问题深了！

泉水叮咚响，像在笑我们傻。但傻得高兴。书本是糖，甜到心里；是灯，照亮山路。我们的活法，苦是苦，但有奔头！

睡吧，明天还上山。参要挖，书要读，日子要过。我们的路，自己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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