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守的十七年 第578章 体检单上的数字

马小军那档子丑事，像寨子夏天傍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初二二班头顶上好几天。学校那边的处理结果一直没下来，只听说马小军被停课回家了，他爹妈跑到学校又哭又闹，最后还是被校长郭明学黑着脸轰了出去。李萍老师请了几天病假，没来上课，英语课暂时由其他老师代。班里气氛怪怪的，同学们见面都小心翼翼的，说话声都低了几分，尤其是男生女生之间，隔阂更明显了，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

这事儿带来的恶心和后怕，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掉，膈应人。但日子总得往前过，课还得上，作业还得写。慢慢的，议论声小了，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另一件更切身、更让人头疼的事给吸引过去了——学期中的体检要来了！

消息是班长李石头从教务处领通知回来宣布的。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

“啊？又体检！烦死了！”

“又要量身高体重！公开处刑啊！”

“我最怕抽血了！晕针！”

“我肯定又胖了！暑假光顾着吃了！”

我也心里直打鼓。体检，尤其是量身高体重，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公开的“审判”。一个暑假过去，我感觉自己好像……没啥变化？不，好像有点变化，但不是往好的方向变。

这天晚上睡觉前，我偷偷出去年参加独唱买的白色裙子，不停在身上比划。裙子腰身那里，好像……紧了一点？勒得有点慌。我又跑到堂屋墙上那块破镜子前，左照右照。镜子里那姑娘，脸盘好像圆润了点，下巴的轮廓没那么尖了，胳膊腿……也粗壮了些？特别是小腿肚，鼓鼓的。我使劲吸了口气，想把肚子收回去，可一放松，又弹回来了。

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好像……真的长胖了！

这不能怪我啊！暑假里活计重，喂猪、砍柴、挖药，哪样不是力气活？五姑来了以后，伙食是好了点，她做饭舍得放油，烙的饼子实在，稀饭也熬得稠。加上心里装着事，有时候烦闷，就不自觉地想多吃点，感觉胃里填满了，心里才踏实点。这一不留神，就……横向发展了？

可身高呢？我踮起脚尖，对着镜子比划，好像……没啥长进？还是那么矮墩墩的？寨子里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好多都开始抽条了，像张小花，一个暑假不见，窜高了一大截，身段都有点大姑娘的样子了。小燕燕虽然也小巧，但人家是瘦，是玲珑。我呢？

体检那天，果然是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的，有点刺眼。体检设在操场旁边的医务室外面，几个老师摆开桌子，拿着本子、尺子、体重秤。各班按顺序进行。

我们初二二班排队过去的时候，操场上一片叽叽喳喳，像赶集的麻雀。有兴奋的（主要是长得高或者瘦的），有紧张的（比如我），还有一脸无所谓的。

先是量身高。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男生那边吵吵嚷嚷，互相攀比。

“李石头！你小子吃化肥了？窜这么高！”

“一米七五！牛逼啊！”

“马小军没来，不然肯定更高！”

女生这边就安静多了，有点害羞，又有点期待。轮到张小花，她昂首挺胸地站到身高尺前，体育老师报数：“一米六二！”

周围一阵小声惊呼。张小花得意地理了理头发，瞥了我们一眼，那眼神，带着点优越感。

小燕燕站上去，小巧玲珑：“一米五五！”

她吐吐舌头，蹦下来：“挺好！省布料！”

轮到我了。我深吸一口气，脱了鞋，站到冰冷的体重秤和身高尺中间。尽量把背挺直，脖子伸长，心里默念：长高一点！长高一点！

体育老师看着刻度，喊道：“唐平萍！身高……一米五六！”

嗡的一声，我脑子有点懵。一米五六？去年体检好像是一米五四？才长了两厘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看着身高尺上那条短短的线，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再看看周围那些已经一米六多的女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沮丧和……自卑，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

“下一个！”体育老师喊道。

我木木地走下秤，穿上鞋。耳边好像听到有男生压低声音的窃笑：“唐平萍咋没长个儿啊？还胖了？”

“嘘！小声点！”

接着是称体重。这更是公开处刑。秤砣哗啦哗啦响，体育老师报数：“唐平萍！体重……九十八斤！”

九十八斤！我眼前一黑！去年我才八十八斤！一个暑假，重了十斤！十斤啊！

虽然寨子里老人常说“胖点有福气”、“结实”，可看着秤砣停的位置，听着老师报出的数字，再对比我那可怜的一米五六的身高，我感觉自己像个……像个矮胖的地缸子！尤其是站在瘦高挑的张小花和玲珑小巧的小燕燕旁边，这种对比更强烈了。

“哇，平萍，你暑假伙食不错啊！”一个平时不太熟的女生半开玩笑地说。

“是啊，看着就结实。”另一个女生附和，眼神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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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留守的十七年请大家收藏：()我留守的十七年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张小花没说话，只是用眼角瞟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撇了一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矮冬瓜。

我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飞快地跑到队伍后面，心里又酸又涩，差点掉下泪来。为什么别人都在往上长，往好看了长，我却只往横了长？为什么我拼命干活，却长成了一副矮壮的样子？一点姑娘家的秀气都没有！

体检完回教室的路上，我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小燕燕挽着我的胳膊，试图安慰我：“平萍，没事！胖点咋了？健康！你看我，瘦得跟麻杆似的，风一吹就倒！”

我知道她是好心，可这话听着更刺耳。冉小星也小声说：“我……我也没长高。” 可他是个男生，又瘦又小，更可怜。我好歹还是个姑娘家啊！

回到教室，关于身高体重的议论还没停。有长高了的在那显摆，有长胖了的在那自嘲，也有像我一样没啥变化（或者往坏的方向变化）的，闷闷不乐。

最气人的是，下午大课间，我们在操场边上玩，校长郭明学腆着个啤酒肚，背着手从旁边走过。他个子不高，又矮又胖，走起路来像个移动的矮冬瓜。有调皮的同学在背后偷偷给他起外号叫“郭冬瓜”。他正好听到几个女生在议论体重的事，居然停下脚步，打着官腔，笑眯眯地对我说：“唐平萍同学嘛，嗯，看着是比以前……啊，更结实了嘛！劳动人民的孩子，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要学那些城里娃，瘦得跟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倒！”

他本意可能是想“鼓励”我，可这话听在我耳朵里，简直比骂我还难受！更可气的是，张小花那几个女生，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哭出来。

晚上回到家，我连饭都吃不下了。五姑做了我爱吃的土豆丝炒肉，我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咋了平萍？不舒服？菜不合胃口？”五姑担心地问。

“没……不饿。”我摇摇头，躲进了里屋。

躺在床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长得不高？为什么还这么胖？同学们会怎么看我？张小花肯定会拿这个笑话我！以后还怎么见人？特别是……特别是如果以后……我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要是以后喜欢上谁……我这副样子，谁会看得上啊？

那种属于青春期的、敏感又尖锐的自卑和焦虑，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又矮又胖，像个笑话。

窗外，寨子里的狗偶尔叫两声。我知道，这种烦恼，跟五姑经历的苦难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可它就是真真切切地扎在心里，让我难受得喘不过气。成长，怎么这么烦人啊？不仅要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还要面对自己身体里这些不受控制的、令人沮丧的变化。

这个学期，好像从一开始，就诸事不顺。马小军的丑闻，李老师的委屈，现在又加上我自己这糟心的身高体重……初二的日子，真是难过。我看着窗外模糊的星空，心里茫然极了。这关，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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