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霜华 第80章 文理相济

陈明远的苏醒，如同在沉寂的潭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不仅带来了生机，更激起了思维的涟漪。他背靠着冰冷的石柱，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透过破裂镜片的目光，却重新燃起了属于学者的锐利与专注。他一手紧握着那块刻有残篇古咒的骨片，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划动，仿佛在虚空中构建着某种逻辑模型。

林星儿将石鼓上刻画的图案与已知的古俚文词汇，尽可能详细地指给陈明远看。阿树则在一旁调息恢复，同时留意着陈明远的状态，以防他神魂初愈，过度耗神。

“地脉……污秽……祭祀……平息……”陈明远喃喃重复着林星儿解读出的关键词，目光在石鼓那幅核心刻图上久久停留——无数瘴气涌向山体核心的漩涡符号，先民围绕祭祀。

“如果……如果我们暂时接受‘瘴母’是一种特殊的能量-生命聚合体这个假设，”陈明远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条理清晰，“那么这幅图描述的过程，可以看作是一个古老的‘能量干预’仪式。先民们意识到无法消除这个‘能量源’，于是试图通过某种方法，改变其输出状态，从‘狂暴’转为‘平和’。”

他指向那些祭祀的小人手中的玉璧、骨杖等器物：“这些祭器，可能不仅仅是象征物。根据能量守恒和物质转换定律，它们或许本身就是某种……‘催化剂’或者‘介质’，用于引导或转化能量。而祭品中的草药和矿物，可能含有特殊的化学成分或物理特性，能够与瘴母产生我们尚未知晓的相互作用。”

他的分析完全基于物质世界的科学原理，试图为这古老神秘的仪式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框架。

“那这段古咒呢？”林星儿举起骨片，“守石人说，吟唱它，能‘感应’到石鼓文更深层的意思。”

陈明远接过骨片，仔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眉头紧锁：“咒语……这超出了我的专业范畴。但从信息学和心理学的角度推测，特定的声音频率、韵律节奏，或许能对人体脑波产生直接影响，甚至……可能对某种特定的能量场产生共振？如果瘴母真的具备某种感知或‘意识’，那么这种古老的、代代传承的特定音波，或许就是一种与之沟通的‘密码’或‘协议’？”

他将骨片递给阿树：“温先生，你精于人体气脉，对于音律、气息与精神的关联，可有见解？”

阿树接过骨片，凝神感受。他不懂那些高深的科学理论，但他修习医道，深知五音（宫商角徵羽）与五脏、与情志的对应关系。他回忆着方才林星儿吟唱时，那咒文音节带来的奇特平和感。

“《内经》有云，‘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音律可通神，亦可调气。”阿树缓缓道，“这段古咒的韵律，空灵悲悯，非哀非乐，其意在‘和’，在‘静’。先贤或以特定音律，调和自身气息，使其频率与天地自然，乃至与那‘瘴母’的某种波动相合，从而达到安抚沟通之效。这或许……也是一种更高明的‘针灸’，只不过施针的对象，非人身，而是那无形之‘气’与‘神’。”

他将骨片贴近自己眉心，尝试着不去理解字义，而是用心去感受那几个字符残留的“意”。渐渐地，他仿佛能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古寺钟鸣余韵般的宁静波动。

“感应……”阿树若有所悟，“或许不在于字面解读，而在于‘意会’。如同医者望气，樵夫辨踪，是一种超越文字的直接领悟。这石鼓文，记载的不仅是步骤，更是一种‘意境’，一种与瘴母共存的状态。”

陈明远听得若有所思，他虽然无法完全理解这种“意会”，但阿树的说法，为他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或许，科学逻辑与古老智慧并非对立，而是认知同一事物的不同维度。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尝试，”陈明远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由林姑娘继续感应并吟唱古咒残篇，营造出那种‘安魂’的意境场。我则根据石鼓图的提示，结合已知信息，尝试推演祭祀所需的祭品可能具备的物理或化学特性。而温先生，你负责把握整体，感应气场变化，并确保我们的心神不受残余瘴念侵扰。”

分工明确，各展所长。

林星儿点头，再次闭目凝神，开始低声吟唱那古老的咒文。空灵的韵律响起，定神玉随之辉映。

陈明远则强忍着头晕，用手指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写写画画，列出可能的祭品特性清单：“需要具有强烈芳香开窍作用的植物，可能含有特定萜烯类化合物……还需要能稳定能量场的矿物，或许具有压电效应或特殊晶体结构……”

阿树则盘膝而坐，手握定神玉，灵台放空，不再执着于文字本身，而是将心神融入林星儿的咒文韵律中，去感受这石鼓、这废墟、乃至更远处那圣域方向传来的、细微的能量流动与变化。

三人不再试图强行“解读”石鼓文，而是以自身的方式去“理解”和“重现”它所记载的古老智慧。科学的逻辑，巫傩的传承，医道的感应，在这废弃的祭坛上，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试图共同破译这尘封千年的秘密。

文理相济，或许真能在这绝境之中，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石鼓文的真相，正在这不同的思维碰撞中，一点点被剥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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