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明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停,然后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的伤处,带来近乎晕眩的剧痛。
他猛地吸气,冰冷的空气刀割般划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从脊椎窜起的寒意和惊骇。
樱庭由纪,他的由纪,孩子们的妈妈。
她应该在东京,帮助木野处理他妹妹的麻烦。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华盛顿特区乔治城这个致命的交接点,扮演着“信使”的角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那个身影……那独一无二的步态,轻微左肩前倾的习惯,甚至风衣下摆随着步伐摆动的弧度……刻在他记忆深处,绝不可能认错。
大脑在尖叫着不可能,但眼睛却将冰冷的现实狠狠钉入他的意识。
“认识?”渡鸦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入他混乱的思绪。她的目光从下方那个身影移到林梓明瞬间失血、写满震惊与痛苦的脸上,立刻明白了大半。“熟人?还是……”
“她不可能在这里。”林梓明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手指死死抠住粗糙的窗台边缘,指节泛白。
“她应该在东京。这……这是陷阱的一部分。他们……他们找到了她,利用她……”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暴怒的寒意攫住了他。
利用由纪来钓他?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他的任务,知道“钥匙”,甚至挖出了他在日本最深的牵挂,掌握了他几乎从不示人的软肋。
这种情报深度和行动的狠辣,远超一般的敌对势力。
“冷静。”渡鸦的手按在他绷紧的小臂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看仔细。距离,光线,角度,都可能造成误判。也可能是模仿,甚至是……”
“全息投影?替身?”
林梓明强迫自己聚焦,锐利的目光试图穿透昏暗的光线,捕捉更多细节。
风衣的质地,鞋子的款式,拎公文包的手势……越看,心越沉。细节太真实,太自然,模仿到这种程度,需要的不仅仅是对由纪外形的了解,更需要对她行为习惯、肌肉记忆的深度剖析,这几乎不可能短时间做到,除非……
除非他们控制由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念头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下面的“由纪”已经走到了垃圾箱旁。
她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只是随意驻足。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潮湿的鹅卵石地面上,显得孤单而脆弱。
书店二楼窗口后的红外信号再次闪烁,这次是直接射向“由纪”的方向。
“由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头,朝书店二楼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林梓明看清了她小半张侧脸——紧绷的下颌线,紧抿的嘴唇,以及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紧张和……恐惧。
那不是演技。那是真实的由纪会有的反应。她并非自愿,她害怕。
林梓明的血液几乎要冻结。
愤怒、担忧、自责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把她从那个死亡陷阱里拉出来。
但理智的残存部分在尖叫:
这是陷阱!完美的双重陷阱!
用由纪逼迫他现身,同时验证“钥匙”交接的必要条件——如果“钥匙”的最终验证真的需要他的生物特征,那么抓住由纪,可能就是为了胁迫他完成验证,或者作为验证通过的“人质担保”!
“他们抓了她。”林梓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用她来逼我出去,或者……作为验证‘钥匙’的人质环节。”
渡鸦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凝重。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准备比我们想象的更充分,对你的了解也更深。但这也意味着,在得到他们想要的之前,她暂时是安全的。至少,在确定你出现或拿到‘钥匙’之前,他们不会轻易伤害有价值的筹码。”
安全?被一群冷血的私军控制在致命陷阱的中心?林梓明根本不敢细想由纪此刻承受的压力和恐惧。
木野呢?孩子们呢?东京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必须救她。”
林梓明转向渡鸦,眼中是近乎燃烧的决绝,尽管身体因为伤痛和情绪剧烈波动而微微发抖。
“救人?”渡鸦冷静地分析,目光依旧锁定下方。
“现在下去,等于同时跳进两个陷阱——他们的,和你自己情感冲动的。我们两个人,没有武器,你重伤,对方至少有一个完整小队加指挥节点,外围可能还有支援。成功率是零,而且会害死她和你自己。”
“那你说怎么办?!”
林梓明压抑着低吼。
“等。”
渡鸦的语气不容置疑。
“看他们下一步动作。‘信使’出现了,但‘交接’的另一方——也就是本该接收‘钥匙’的你或者你的替代品——还没出现。他们不会让‘由纪’一直站在那里。他们要么会尝试用某种方式‘验证’她或‘交接’,要么会把她带到一个更‘合适’的地方,等你去。我们需要知道他们把她带去哪里,那才是真正的、可能稍有机会的战场。”
仿佛是为了印证渡鸦的话,那辆深色厢式货车的尾门完全滑开了。
两个穿着便装但动作干练的男人跳下车,快步走向“由纪”。他们没有粗暴动作,其中一人甚至微微颔首,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但他们的站位完全封住了“由纪”可能逃跑的路线。
“由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似乎想后退,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那两个男人走向厢式货车。
她的步伐有些迟疑,背脊却挺得笔直,那是林梓明熟悉的、她面对压力时强撑的倔强。
林梓明的心脏被狠狠揪紧。
他看着由纪被“请”上货车,尾门关闭,隔绝了视线。货车没有立刻开走,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们不会在这里久留。”
渡鸦迅速扫视周围,“一旦确认没有‘意外’出现,他们会转移。我们需要跟上,但不能用自行车了。”
她环顾这间废弃的储藏室,目光落在堆叠的旧家具和杂物上。“这栋楼应该有后巷或者连接其他建筑的老式通道……找找看。”
两人快速但谨慎地搜索房间。
在一堆破木板后面,林梓明发现了一扇几乎被灰尘和蛛网覆盖的小铁门,门上有老式的插销,已经锈蚀。
他用力拉开插销,铁门发出刺耳的呻吟,向内打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漆黑狭窄的通道,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涌出。
“维修通道或者老旧货物通道。”渡鸦凑近看了一眼,“可能通往地下室或者相邻建筑。赌一把。”
她率先钻了进去,林梓明紧随其后。通道低矮,必须弯腰前行,脚下是积满灰尘的斜坡。
黑暗中,只能依靠前方渡鸦轻微的呼吸和衣物摩擦声辨别方向。
大约走了二十多米,通道开始向上,尽头是另一扇类似的铁门。
渡鸦贴近门缝倾听片刻,然后轻轻推开。
门外是一条更狭窄、更肮脏的后巷,堆满了废弃的建材和垃圾箱。
这里已经远离了二手书店所在的街道,但还能隐约听到远处车辆的声音。
渡鸦探头快速观察了一下方位。“货车如果要离开主街区,有几个可能方向。我们需要高点。”
她指向巷子尽头一栋五层楼的老式公寓楼,楼外有锈蚀的消防逃生梯。“上那里,能看到两条主要岔路。”
两人不再言语,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栋公寓楼。
林梓明肋部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死死咬住牙关,几乎将嘴唇咬破。
由纪被带上货车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回,成了支撑他压榨最后一点体能的唯一动力。
攀爬锈蚀的消防梯异常艰难,铁锈剥落,梯级晃动。
当他们终于爬到楼顶边缘,趴伏在冰冷的防水层上时,林梓明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
渡鸦举起那个单筒热成像设备,迅速扫视下方街道。
“找到了。”她低声道,将设备递给林梓明。
透过目镜,那辆厢式货车的热源轮廓正在一条相对安静的小街上匀速行驶,没有开大灯,轨迹稳定,显然目标明确。
“他们往西北方向,那边是……乔治城大学边缘,有一些老旧的仓库区和私人码头。”
渡鸦快速回忆着地图,“那里地形更复杂,人迹更罕至,适合建立临时据点或进行‘交易’。”
货车转过一个街角,眼看就要脱离视线。
“我们跟不上了。”
林梓明喘息着,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
凭他们现在的状态和交通工具,根本不可能追踪一辆机动车。
渡鸦却没有放弃,她紧紧盯着货车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和建筑布局,似乎在急速计算着什么。
“有一个办法,但很冒险。”
她转向林梓明,眼神锐利如刀。
“我知道一条废弃的地下蒸汽管道线路,部分区段靠近那个方向的地表。如果运气好,我们能抄近路赶到他们可能的目的地之一附近。但管道里情况不明,可能有毒气、坍塌,或者……也被对方设防。”
“带路。”
林梓明没有任何犹豫。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抓住。
渡鸦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跟我来。记住,进去之后,一切听我指挥。我们的命,还有你妻子的命,可能就取决于接下来的每一步是否走对。”
她转身,朝着屋顶另一侧的消防梯快速移动。
夜色更深,风更冷,而一场通往城市内脏的亡命奔袭,才刚刚开始。
由纪的面容和孩子们的笑脸在林梓明心中交替闪过,化为冰冷黑夜中唯一灼热的火焰,驱使着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再次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未知。
“渡鸦,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我从来都是单独行动,没必要带手机,随身携带手机容易被定点清除!”
“我必须要搞到一部手机,这样才能联系到由纪和Kai,弄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