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伏,赤日流金,蝉鸣聒耳。储秀宫东暖阁内,冰鉴虽陈,犹驱不尽氤氲暑气。窗棂糊着碧纱屉子,望去院中花木亦似萎靡了精神,蔫垂不振。魏嬿婉与意欢临窗对坐,逗弄着澜翠怀中的永璇。
他如今教永寿宫养得粉团儿一般,身着水红绫子小袄,咿咿呀呀,伸着藕节似的小手,欲捉意欢鬓边垂下的珍珠流苏。意欢含笑,指尖轻点其柔嫩的脸颊,永璇便咯咯而笑,露出几颗糯米小牙,一派天真烂漫。
魏嬿婉摇着团扇,觑着永璇,忽轻叹一声,眉尖微蹙:“说来,十阿哥落地至今,竟还未蒙皇上赐名。阖宫上下,只以‘十阿哥’呼之,听着总不成体统。闻钦天监递话,道十阿哥八字贵不可言,锋芒过露,须得暂压,待择万全吉日,方能冠以嘉名,方不损其福泽。这话听着堂皇,然这‘暂压’要到几时?终非长久之计。”
意欢闻言,逗弄永璇的手微顿,目光自那稚嫩的笑靥上移开,投向窗外骄阳炙烤下纹丝不动的蕉叶。唇边温存的笑意如烟云淡去,唯余一片沉静疏离。半晌,方幽幽道:“不赐名……也好。”
“取了名,便真成了个‘人’,有名有姓、有份有位的小主子。那名字念在嘴里,落在心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深日久地念着,唤着……情意便不同了。初时或是厌烦,是漠然,可念得久了,唤得熟了,纵是顽石,亦怕生出些暖意。”她语声微顿,指尖无意识划过永璇柔嫩掌心,引得小儿一阵抓握,“这生出的情分,才最是可怕。”
魏嬿婉听得怔忡,手中团扇亦忘了摇动。
“一个自己原本不喜、甚或厌憎的男子,为着父母之命、家族荣辱,终究嫁了。一个原本不盼、只觉负累的孩子,因着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终究生了。初时,满心皆是厌恶痛楚,视此婴孩如枷锁,生生缚断双翼,夺尽自由,恨不能立时解脱。”
“直至,日日相对,夜夜闻啼,看他哭,看他笑,看他寸寸长大,由你亲手哺育照料,那厌恶,便如春冰遇暖,悄然而融;那痛楚,亦如钝刀割肉,渐渐麻木。待到惊觉,竟已习惯。习惯其存在,习惯其依赖,甚至习惯其所带来的那一点些微暖意。”
“这习惯,便是情之所生。可惧处正在于此——所有不情愿,所有屈辱,所有身不由己,皆如烹蛙温水,悄寂无声。微温尚可挣扎;继而温吞裹身,筋骨渐酥;待到沸水加身,早已无力脱逃,连挣扎之念亦消磨殆尽。尊严也罢,底线也好,在这日复一日的‘习惯’与‘情分’熬煮之下,终将寸寸吞噬,化为乌有。连恨,亦不能恨得彻彻底底。只因这血脉相连的枷锁,早已将你与他,缚作一体,同沉沦,共煎熬。”
魏嬿婉檀口微启,似有万语千言鲠于喉间。她将手中团扇轻置膝上,指尖无意识捻着扇柄垂落的流苏穗子,目光低垂,落在冰鉴凝珠之上。那水珠颤巍巍滚落,没入波斯毡毯,了无痕迹。半晌,方低低叹道:“意欢所言极是。只是…我常自思忖,圣心所向,步步皆属筹谋,何曾有过半分疏漏?然则步步机心之后,其深意究竟何属,你我终究是雾里观花,水中捉月,难窥真意。”
“管他作甚。”意欢微侧螓首,一缕碎发垂落颊畔,更衬得肌理莹润,眸光清冽,“女儿家困守这方寸宫闱,纵使心操碎了,又能如何?不过庸人自扰,徒惹烦忧。他心似海,深不可测;他意如云,变幻难寻。我们但守本分,安度己身便是。那些曲肠九转的心思,横竖,纵使琢磨透了,亦终属枉然。”
自苏绿筠母子遭皇上申饬,绿筠便恹恹成疾,药石罔效,竟至缠绵病榻,形销骨立。一时间,后宫之中,人情冷暖,恰似那庭前过耳之风,倏忽间便转了向。昔日趋奉钟粹宫的门庭,陡然冷落;翊坤宫前,却是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朱轮华毂填塞御道,人声喧阗,昼夜不休。
六宫妃嫔暨内外命妇,恍若得了天机符信,争相趋奉,履舄交错于丹墀。进献之物,非金玉珠翠不足显其诚,非海岳奇珍不足表其敬:有南海夜明之珠,光映暗室;有西域火浣之布,不惧祝融;天山雪莲凝脂露,海外龙涎吐异香;苏杭云锦灿若霞,蜀中蜀绣细如发。更有那新贡的时鲜果品、精巧玩器,各色珍物如百川归海,络绎不绝送入宫门。翊坤宫库房之内,琼瑶堆积,锦绣盈箱,直如宝山琼阁,几无立锥之地。管事的宫娥太监,虽奔走不迭,汗透重衣,然眉梢眼底,尽是得色飞扬,步履间亦带三分骄矜。
尤令人侧目的是,皇上竟接连数日留宿翊坤宫,恩宠之隆,冠绝六宫,莫可匹敌。烛影摇红于鎏金烛台,沉香袅袅自博山炉鼎。御座之上,君王解玉带,卸珠冠,眼底温存,笑语晏晏,竟将那九重天家的凛凛威仪,尽化作寻常夫妻的旖旎情浓。远而望之,或见帝妃二人对弈于玳瑁棋枰,玉子轻敲;或共品御苑新茗,香雾氤氲;或携手赏玩名苑奇花,联句吟哦。其情其景,恍若一对璧人新结秦晋,鹣鲽情深,胶漆相投,直教那满宫粉黛,黯然失色,六宫钗钿,尽失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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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请大家收藏:()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御花园东南隅,六角攒尖小亭,临一泓碧水。池中睡莲初破,数尾红鲤悠游莲叶间。陆沐萍斜倚朱栏,素手捻香饵,漫掷水面,引得锦鳞唼喋争逐。她凝睇着涟漪圈圈漾开,神思渺渺,不知何去。
对坐石凳上,白蕊姬紧抱一柄紫檀琵琶,纤指无绪地轻拂冰弦,泄出数声不成调的微响。
“我近日又新学了几支时兴的琵琶曲,是内务府新得的谱子,说是南边名师所作,指法繁复得很……”白蕊姬低语。
陆沐萍闻声止饵,侧首端详,黛眉微蹙:“前儿就见你指尖缠着细布,想是又磨破了?如此焚膏继晷,玉体焉堪消受?那弦硬如铁线,再弹,恐这双柔荑尽毁呀!”
白蕊姬垂首,抚摩过裹伤的指尖,复摩挲起琵琶光润的背板,唇角牵起一抹涩笑:“我本是弄月琴的,指法路数与琵琶迥异。当日改弦易张,不过为邀天眷一盼。”
“论及琵琶绝艺,岂及慧贤皇贵妃万一?皇上是聆过仙乐琼音之人,视我所为,不过东施效颦,鹦鹉学舌。聊充清玩,观我与慧贤皇贵妃争妍斗艳,如笼中双雀扑啄,徒增喧噪。”
“如今慧贤皇贵妃薨逝,那弦上之争,亦成绝响。皇上……想必也觉索然罢?兼之……我那无缘的孩儿,触了圣心忌讳,惹得皇上总觉我不祥,圣眷便愈发疏淡了。翊坤宫灯火彻夜,而我这小小宫苑,却已是几度春去秋来,不闻御跸之音。”她指尖遽然发力,指甲深陷琵琶槽纹,声音陡转凄厉,切齿迸恨:“我恨!恨此生只被作玩物相弄!然若连此‘玩物’之用亦失却了,对主子而言,再无寸长可取……在这深深宫苑里,可还怎么活?!”
陆沐萍闻之恻然:“唉……我岂能不懂?皇上又何尝踏足过我的宫门?细算来,也已半载有余。”她目光空茫,遥望远处宫阙飞檐,“昔年孝贤皇后娘娘在时,仁厚慈心,最是周全体恤,总惦着六宫雨露均沾。为使皇上稍匀恩泽,免使姐妹们过于寥落,常借‘侍奉笔墨’之名,召我等往养心殿偏殿候驾。奉一盏茶,研一方墨,亦算御前承颜,宫人们见了,也还存着几分敬畏。”
“如今连这点微末之望也绝了。咱们这些人,就如同那池中无根的浮萍,任凭风波颠簸。宫闱奴仆,素生一双富贵眼,一颗势力心。眼见主子失势,那起子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嘴脸,便都显了出来。份例之物,克扣益甚;传句话、递件东西,也推三阻四,步履迟滞;更有轻狂之辈,言语间竟敢含沙射影、暗藏机锋……唉,而今欲于御前承颜露脸,竟难于登天。” 她抓起一把鱼食,奋力掷向池心,惊散群鱼,水花乍碎,倒映着她眉宇间凝着浓霜似的愁绪与不甘。
陆沐萍凝睇池中锦鳞,惊而复聚,指间香饵簌簌零落。半晌,“你我在此嗟叹,终是徒劳。宫苑深深,若欲破此僵局……或不如,仍去求一求主子罢?”
白蕊姬琵琶声陡止,眸中挣扎倏尔:“也罢!横竖……已是无路可走。”
慈宁宫内,檀烟袅袅,重帘低垂,隔却了外间溽暑。太后斜倚紫檀雕花贵妃榻上,玉容微含倦意。白蕊姬与陆沐萍屏息垂首,鹄立榻前。一人捧玛瑙小盏,盛着乌沉的汤药;一人持剔红云龙纹盘,承青玉漱盂并素帕。
陆沐萍捧药趋前,莺声道:“主子,进药的时辰到了。”太后黛眉微蹙,就她手略啜数匙。白蕊姬旋即奉盂侍漱,复以素帕轻蘸其唇角。
太后阖眸少顷,方徐徐摆素手:“罢了。”凤目流眄于眼前恭肃的二人,了然道:“都直言罢。哀家观尔等今日侍奉逾常,眉锁春山,想必是有衷曲欲诉?”
二人闻言,遽跪伏于地。白蕊姬未启唇泪已先零,声颤如丝:“主子明鉴!伏乞垂怜!臣妾……臣妾与庆贵人,暌违天颜已有年月!”
陆沐萍亦哽咽叩首:“主子容禀,皇上他……翊坤宫夜夜笙箫,圣眷独钟。臣妾等所居宫室,早已门庭冷落,形同寒苑……宫人趋炎,克扣份例,言语轻慢,度日……实是维艰。伏乞主子于圣前,为臣妾等稍作转圜……”言至此处,泣不成声。
太后轻哂:“圣驾不至,尔等岂不能自往?哀家昔年费心擢尔近御,岂独为儿女私情?原期尔等得近圣听,体察前朝机微,稍慰哀怀。可尔等……尺寸之功安在?!
二人悚栗,连连叩首:“臣妾无能!主子息怒!乞主子再予机缘!”
太后目光沉沉,逡巡良久,方微倾凤体:“念尔侍奉尚勤,姑再予一次机缘。哀家自当择机,向皇帝进言,‘雨露均沾,乃社稷之祯’,他或肯听一二。然……”太后语锋陡转,意蕴深长:“尔等亦须为哀家办妥一事。”
白蕊姬与陆沐萍立时凝神屏息。
“金川……败了。”太后吐出此言,眉间阴霾骤聚,“哀家心悬半空,终难安枕。讷亲…终是哀家族亲。圣心究竟如何?是申饬,是降黜,抑或……更甚?尔等且去,替哀家探一探皇帝口风,务得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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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请大家收藏:()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臣妾万死不辞!”二人如蒙大赦,叩首至地。
皇上方下朝,明黄龙袍未卸,步履间犹带朝堂余威。进忠躬身趋近,低禀:“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方才遣人传谕,请皇上得暇移驾慈宁宫。”
皇上足下微滞,眉心一蹙即展,淡淡应道:“知道了。摆驾。”
慈宁宫内,依礼问安毕,太后赐座,先以天时起居、朝务劬劳温语垂询,慈意拳拳。皇上亦一一恭答如仪。殿内一时母慈子孝,和煦融融。
寒暄片刻,太后话锋微转,似不经意道:“皇帝,哀家听闻,你近日多宿翊坤宫娴贵妃处?”她轻拨茶盏浮沫,声犹温煦,“娴贵妃与你情谊非浅,恩宠亦属应当。然六宫妃嫔,俱为君妾。雨露均沾,乃帝王之道,亦系后宫和睦之本。”
她搁下茶盏,目光掠过皇上无波的面容:“哀家瞧着,好些人,未免过于冷清了。婉嫔性柔顺;玫嫔琵琶称绝,当年亦得你几分眷顾;再如庆贵人,侍奉经年,位份至今未晋……长此以往,岂不令旧人寒心?”
皇上端然危坐,指尖轻抚过膝上的团龙纹,神色恭谨:“皇额娘金玉良言,儿臣谨记。”
太后观其神色,知他心有不豫,遂不再深言,只道:“皇帝明白便好。哀家不过白嘱咐一句,莫冷落了本分之人。”
“是,”皇上起身告退:“儿臣前朝尚有政务,不敢久扰皇额娘清静,先行告退。”
御舆返养心殿,眉间那层强抑的阴郁已是清晰如刻。甫下舆,便见丹墀之下,白蕊姬怀抱琵琶,随侍宫娥手捧着剔彩食盒。
觑见圣驾,白蕊姬忙回神俯身:“臣妾恭请圣安。”
皇上步履未停,眼风一扫:“起。何事?”
“回皇上,炎威正炽,恐圣躬案牍劳形,臣妾特制藕粉桂糖糕并冰镇杏仁露,敢奉皇上聊解烦暑。”白蕊姬抬眸,一泓秋水,怯怯相睇。
皇上目光复凝其面,眉间郁色未减,终道:“进罢。”
殿内冰鉴森然,驱散了些许暑气。皇上坐于御案后,未动糕点。白蕊姬小心将食饮置于紫檀几上,见皇上已展奏朱批,便轻移莲步至案侧,柔声道:“皇上宵旰劳形,臣妾久违天颜,心实挂念,愿侍奉片刻。容臣妾为皇上研墨可好?”
皇上头亦未抬,只喉间“嗯”了一声。
白蕊姬暗喜,忙执起那方上好的松烟墨锭,素腕轻悬间,眼波悄然流眄于摊开的奏疏之上。
殿宇一时寂然,唯闻墨锭轻磨之声。
皇上正凝神批阅河工奏疏,忽觉墨浓滞笔。目光倏抬,正攫住白蕊姬那游移窥伺之态!刹那间,太后施压所积之愠,混同后宫窥探干政的大忌,轰然燎原!
“啪!”朱笔重重掼于笔山,怒意昭然:“够了!”
白蕊姬惊得墨锭几脱,仓惶匍匐:“皇上息怒!臣妾……臣妾……”
皇上指砚中几溢浓墨,厉声叱道:“墨!满了!”
“臣妾该死!臣妾……臣妾但见圣躬忧劳,眉宇间新添细纹,忧劳伤圣躬,一时失神……求皇上开恩!”白蕊姬魂飞魄散,叩首不已。
皇上居高临下,眸中寒芒愈炽,唇边噙起一丝讥诮:“忧朕?呵……尔一南府琵琶贱工,不务本业,倒忧起朕的皱纹、朕的烦忧了?莫非,尔尚能为朕解忧不成?”
是夜,翊坤宫红烛高照,瑞霭氤氲。圣驾临幸,自有一番温存缱绻。如懿依偎御侧,纤指虚悬于龙袍暗纹之上,声若幽兰:“皇上连日驾幸臣妾宫闱,雨露深恩,臣妾感铭五内。然则六宫诸妹,皆翘首仰沐天泽,皇上亦当稍分恩露,以慰众心。若独厚臣妾,非惟臣妾福薄恐难承其重,亦恐失六宫和煦之体。统御之道,贵在均平,方合皇家礼度。” 语毕,眼波微漾,悄然窥探龙颜。
皇上闻之,唇角噙笑,眸中掠过一丝促狭,故作正色道:“哦?娴贵妃今日竟这般贤良淑德,深明大义!既如此,朕便依你所请,这就移驾婉嫔处。她性柔婉顺,想必正倚闾盼朕。” 言罢,作势便要掀衾下榻。
如懿见他当真欲行,心头一紧,不及细忖,忙伸柔荑轻拽龙袖,带出几分娇婉的嗔意:“皇上且慢!您听听,漏鼓已交三更。婉嫔妹妹此刻定已安寝,仓促惊扰,岂非搅人清梦?便是去了,亦恐仪仗不周,失了体统。皇上……权且再‘屈尊’于妾身陋室,将就一宵可好?”
皇上见她情急之态,又闻软语相求,忍俊不禁,朗朗笑声在殿宇间回荡:“哈哈哈……朕的娴贵妃,这‘贤德’与‘私心’之间,转圜得倒是伶俐!” 顺势将人重揽入怀,指尖轻点其额,满目皆是纵容的笑意。
帐内暖香浮动,一时静默。皇上拥着如懿,下颌轻抵云鬓,良久,方沉沉一叹:“如懿啊,朕心底横亘一事,积郁经年,直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日夜难安。”
如懿抬首,眸中映着烛影,澄澈而专注:“皇上夙夜忧勤,以天下为念。若有烦忧,臣妾虽驽钝,亦愿竭尽驽钝,为君父分忧,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祈皇上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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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请大家收藏:()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朕御宇承祚,十数寒暑倏忽而过。夙兴夜寐,励精图治,未尝敢有半分懈怠。然则……圣母皇太后……” 他语气平添几分疏离与凝重,“似仍视朕为当年冲龄践祚的稚子。事无巨细,动辄垂询;前朝机务,后宫琐细,亦欲与闻。朕感念其抚育深恩,尊其为天下母仪,然……朕乃九五之尊,奉天承运!神器在握,乾纲独断,此乃天授之权,祖宗法度!今若事事受制于深宫,处处掣肘于帷幄,岂非混淆了尊卑名分,颠倒了大义纲常?长此以往,天子威仪何存?朝堂法度何在?四海臣工黎庶,又将何以观瞻?试问青史之上,可有似朕这般名虽亲政,实同训政之天子?”
如懿屏息聆听,将螓首轻偎御怀,顺势道:“皇上圣虑深远。臣妾虽处深宫,亦知皇上宵衣旰食,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皇上春秋鼎盛,英明睿断,足以经纬天地。若仍受制于名分已定之亲,非惟折损天威,更恐令政出多门,国是混淆。夫乾坤者,天子之器也。神器所归,自当独秉乾纲,岂容他人置喙?便是尊长,亦当恪守本分,以全皇上的孝道与威权。否则,非但非孝,反易滋生嫌隙,有损天家雍穆之象。”
皇上听罢,眸中精光一闪,隐含赞许:“卿言甚是。朕于前朝,应对老臣奏对,处置军国机务,已是心力交瘁。原盼这后宫是片清净地,未料亦是暗礁潜藏,机关算尽。朕,实感疲于应对。”
如懿心领神会,低声探询:“皇上的圣意是……?”
“后宫之中,现有三人乃是太后亲擢入宫。朕顾念其深宫寂寥,欲觅贴心之人承欢膝下,兼之全朕孝养之心,故尔允之。然则…朕要她们安守本分!六宫法度,自有朕与皇后统摄。若再不知收敛,倚仗太后之势,于宫闱间兴风作浪,或竟敢窥伺朕躬,染指前朝政务,那便休怪朕,不顾念这层颜面了!朕更望,太后能体察朕之苦心与底线。孝道贵乎诚敬,在乎名实相副;尊养之道,在于各安其分。朕尊其为皇太后,奉养惟谨,已是人子至孝至敬。后宫之治,朝堂之务,自有祖宗成法与朕躬独断。朕,惟愿太后颐养慈躬,安享尊荣,莫再……为这些非分之事劳心费神,亦免致天家失和,徒增烦扰。这其间分寸,你如今代理六宫事,当为朕细细拿捏,妥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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