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上,她跑调跑得理直气壮,反倒指责我钢琴伴奏有问题。
全校都在笑她,只有我看见她攥紧的拳头在发抖。
后来她总在琴房堵我:“林哲,你那天就是故意让我出丑!”
我默默把为她改编的乐谱藏到身后。
直到撞见她撕碎前男友送的曲谱,边哭边骂:“渣男写的调都是臭的!”
蝉鸣最响的那天,我弹起那首为她重写的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她突然吻上我的唇:“警告你,这次不准说我跑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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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新晚会那晚,礼堂里空气滚烫,混杂着廉价香水和年轻肌肤蒸腾出的汗水气息。聚光灯滚烫地舔舐着舞台中央,我指尖下的钢琴流淌出《茉莉花》的前奏,清雅温婉,原本该是涤荡暑热的溪流。然而,当那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的身影从侧幕走上台时,空气里开始酝酿一场注定失控的风暴。
苏晓夏。声乐系的新生,名字如夏日骤雨,人亦如此。她走到麦克风前,灯光慷慨地泼洒在她身上,映得她整个人亮得有些晃眼。她微微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目光扫过台下,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前奏结束,该她开嗓了。
那声音甫一出来,我搭在琴键上的手指便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像是一根绷紧的琴弦被狠狠拧歪,又像是初学步的稚童跌跌撞撞,她完美地避开了每一个音符该停留的准确位置,在一条崎岖的、全然陌生的调子上勇往直前地跑着。原本清甜的旋律被她唱得支离破碎,忽而拔高到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利,忽而又沉坠下去,带着濒死般的拖沓和喑哑。
观众席上,先是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像投入滚油的水珠。紧接着,窃笑声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最终汇成一片无法抑制的、山洪爆发般的哄堂大笑。有人夸张地捂住了耳朵,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更有人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闪烁,对准了舞台中央那个明黄色的、仍在倔强歌唱的身影。
聚光灯下,苏晓夏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颤,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但她没有停下。她依旧仰着头,眼睛死死盯着礼堂后方某个看不见的点,歌声在哄笑与走调的夹缝中艰难地、固执地延续着。那姿态,像一只明知风暴将至却偏要逆风起飞的小鸟,笨拙又悲壮。她攥紧的拳头藏在裙摆的褶皱里,用力得骨节都突显出来,像一颗颗沉默的、对抗全世界的石子,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微微发抖。
终于,最后一个颤巍巍的音符挣扎着从她唇间挤出,淹没在更加汹涌的声浪里。
音乐戛然而止,我的手指离开了琴键。台下是混杂着口哨和嘘声的喧嚣。
苏晓夏猛地转过身,那束追光紧跟着她,像一道审判的光柱。她几步就跨到了钢琴边,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响亮的“笃笃”声,像敲打着一面无形的鼓。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廉价水果洗发水的味道瞬间扑过来,带着一种灼热的怒气。
“喂!”她的声音又尖又亮,带着明显的哭腔,却硬生生被她拔高成质问的调子,劈头盖脸砸向我,“林哲!你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此刻盛满了愤怒、委屈和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自尊的眼睛,像被狂风骤雨侵袭过的湖泊,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肯溃堤。
她抬手指着钢琴,指尖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声音在巨大的礼堂里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清晰:“你是不是故意的?弹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了!你存心让我出丑是不是?”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那件明黄色的连衣裙绷紧了些,像一团燃烧的、即将爆裂的火焰。
台下的哄笑声因为她这理直气壮的指责,诡异地停顿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和议论。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们身上,像探照灯一样炙烤着。
我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涨红的脸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下巴,还有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却又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的眼睛。她的指控毫无道理,甚至有些可笑。但奇怪的是,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嘲笑和眼前这朵带刺的、濒临崩溃的小玫瑰,我心底涌起的,竟不是被冤枉的愠怒,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保护欲。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解释节奏?说明乐谱?告诉她跑调跑得有多离谱?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她那些灼热的指控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我的沉默,或者说,我那在她看来近乎默认的平静,显然更激怒了她。苏晓夏眼中的火焰猛地窜高,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锋利得像要在我脸上剜出两个洞来。然后,在更加失控的笑浪中,她猛地一跺脚,转身,像一道明黄色的闪电,冲下了舞台,消失在通往后台的黑暗通道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决绝,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狼狈和绝不回头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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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礼堂里的喧闹在她离开后,又持续了很久才慢慢平息。晚会继续,灯光流转,掌声响起又落下。我坐在琴凳上,手指重新按上琴键,为下一个节目伴奏。旋律依旧流畅,音符精准地跃动。可我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向后台那片黑暗。那双强忍着泪水的、愤怒的眼睛,那攥得死紧、微微发抖的拳头,还有那虽然跑调却拼尽全力不肯停下的歌声……像一组不和谐的和弦,顽固地盘踞在我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
迎新晚会的喧嚣尘埃落定,苏晓夏的名字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校园里流传开了。她被冠以“跑调天后”、“声乐系泥石流”之类的绰号,那晚的视频片段被好事者剪辑后,在校园论坛隐秘地流传。走在路上,偶尔能捕捉到投向她的、带着探究和笑意的目光,或是压低声音的议论。她的明黄色连衣裙,成了一种移动的、引人注目的尴尬标签。
而我,那个被她当众指责“故意弹快”的倒霉伴奏,也莫名其妙地在她那里挂上了号。
琴房成了她的“猎场”。老教学楼顶层的几间独立琴房,是我惯常练习的地方,僻静,回声好。自从那晚之后,这份宁静就被彻底打破了。
第一次,我正沉浸在肖邦夜曲的静谧里,指尖流淌着月光般的旋律。琴房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回响,惊得我手指一滑,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突兀地蹦了出来。
门口,苏晓夏像一尊自带煞气的小门神。她换了件宽松的灰色连帽衫,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乱糟糟的丸子头,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熟悉的、针对我的熊熊火焰。
“林哲!”她连名带姓地喊,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回音,“我就知道是你在这儿制造噪音!”
我无奈地停下,转过身:“苏同学,这里是琴房,制造‘音乐’是它的基本功能。”
“音乐?”她嗤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着一股风,“你那晚的‘音乐’可把我害惨了!”她径直走到钢琴边,居高临下地瞪着我,距离近得我能看清她微微翕动的鼻翼和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尾,“你老实交代,迎新晚会那天,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弹那么快让我跟不上,好让我当众出丑?”
她的逻辑依旧如此清奇,如此理直气壮。我看着她,试图在她咄咄逼人的外表下寻找那晚曾惊鸿一瞥的脆弱,但此刻的她,像一只炸毛的、随时准备扑上来挠人的小野猫。
“谱子上标的速度是 Moderato,中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有些刻板,“我严格按照乐谱演奏,没有快一分,也没有慢一秒。”
“乐谱?哼!”她显然不接受这种“官方”解释,下巴抬得更高,“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个渣男一样,合起伙来整我!”
“渣男?”我捕捉到这个突兀的词,眉头微蹙。
苏晓夏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用更凶的语气掩盖过去:“你管是谁!反正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你这种,表面上一本正经,背地里蔫儿坏!”她愤愤地总结,目光扫过我放在琴凳旁那本厚厚的黑色硬壳笔记本——那里面夹着我最近几天熬夜写的几页东西,是某个突然闯入脑海的旋律动机,带着点夏日黄昏的燥热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灵感来源……不言而喻。
我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往身后藏了藏,这个小动作似乎更加坐实了她的某种猜想。
“藏什么藏?”她狐疑地眯起眼,“是不是又在写什么阴谋诡计?”
“练习笔记而已。”我淡淡回应。
“鬼才信!”她哼了一声,又狠狠剜了我一眼,像是不解气,又找不到新的攻击点,最后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然后,带着一阵风,又“哐当”一声甩门而去,留下满屋子的怒气余波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那种混合着汗水和廉价水果香气的味道。
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琴房时光总伴随着这种猝不及防的“突袭”和毫无逻辑的“声讨”。有时是质问我为什么占用她“预定”的琴房(尽管琴房门上根本没贴她的名字),有时是指责我弹琴声音太大影响她“思考人生”,更多的时候,还是围绕着那晚的“伴奏阴谋论”展开。
她像一个精力旺盛、记仇且逻辑自成一派的复仇天使,固执地将我钉在她的“耻辱柱”上。而每一次,当她气冲冲地来,又气鼓鼓地走,我身后那本黑色笔记本里的旋律和潦草的和弦标记,就悄然多出几行。那些音符,奇异地融合了她无理取闹的节奏感、她话语里独特的抑扬顿挫,甚至她摔门时那一声突兀的“哐当”。
***
冲突似乎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直到那个闷热的午后,蝉鸣嘶哑,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我抱着几本厚厚的总谱,走向走廊尽头那间最僻静的琴房,打算整理下周室内乐排练的曲目。厚重的隔音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琴声,却传出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小兽被困在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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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用歌词书写故事请大家收藏:()用歌词书写故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鬼使神差地,我放轻了脚步,停在门外。
缝隙里,我看到了苏晓夏。
她背对着门,坐在琴凳上,肩膀垮塌,失去了所有平日的张牙舞爪。散落的发丝黏在她汗湿的后颈,那件灰色的旧连帽衫让她显得格外单薄。她面前摊开一本装帧精美的乐谱,深蓝色的硬壳封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她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在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然后,我听到了纸张被狠狠揉皱、撕裂的声音。
“骗子……渣男……”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写的什么破曲子……全是垃圾……调都是臭的!臭不可闻!”
“嘶啦——!” 又是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她双手抓住那本乐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昂贵的纸张在她手中脆弱得像枯叶,被一分为二,再被粗暴地揉成团。她发狠地撕着,仿佛那纸页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纸屑如同被惊扰的惨白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落在她沾着泪痕的裤子上,落在她颤抖的手背上。
“你说我唱不好……说我没有天赋……都是狗屁!……你就是想控制我……把我当你的提线木偶……当你的炫耀品!” 她一边撕,一边断断续续地控诉,声音时而尖锐拔高,时而低沉呜咽,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长久压抑后爆发的绝望,“我撕了你!撕了这些破东西!都去死吧!”
她像个绝望的斗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那些纸片搏斗。当她终于撕不动了,那本曾经精美的乐谱已经变成一堆狼藉的碎屑。她猛地将手里最后一把纸屑狠狠砸向地面,然后,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地伏在了冰冷的琴盖上。
压抑的、破碎的哭声终于不再掩饰,闷闷地从她埋着的臂弯里泄露出来。那声音细小、无助,与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无理取闹的苏晓夏判若两人。琴盖光滑的表面,映出她模糊的、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像一座被暴雨冲垮的小小沙堡。
我站在门外,如同被钉在原地。空气里弥漫着纸屑的微尘和她眼泪的咸涩气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疼。那些刺耳的指控碎片——“渣男”、“骗子”、“控制”、“炫耀品”——瞬间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作呕的轮廓。原来她那些尖锐的刺、那些不讲理的攻击,并非天生如此,更像是一种伤痕累累后的应激反应,一层笨拙的保护色。
看着她伏在琴盖上那小小的、颤抖的背脊,我忽然明白了迎新晚会那晚,她眼中那份强撑的倔强从何而来。那不仅仅是对一场尴尬表演的不甘,更是对某种更深伤害的绝望反抗。
我没有推门进去。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再次刺伤她敏感的自尊。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那压抑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直到只剩下窗外单调而嘶哑的蝉鸣。良久,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似乎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
我立刻侧身,闪进了旁边楼梯间的阴影里。
门开了,苏晓夏低着头走出来。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交错,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脸颊。她看也没看走廊,只是失魂落魄地、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地上,那堆被撕得粉碎的蓝色乐谱残骸,像一片狼藉的战场,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回到那间琴房,蹲下身,默默地收拾起那些纸屑。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带着泪痕的碎片,心里某个地方,也像被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那首在我黑色笔记本里酝酿了许久的、带着她印记的旋律,忽然有了更清晰、更沉重的轮廓。它不再仅仅是对一个“无理取闹”女孩的戏谑记录,而是想拥抱那份破碎和倔强的冲动。
***
盛夏的蝉鸣终于攀上了顶峰,像一张巨大的、嘶嘶作响的网,笼罩着整个校园。空气炙热粘稠,连呼吸都带着灼烧感。我推开顶楼那间最熟悉的琴房门时,夕阳正将最后一片浓烈的橘红泼洒在墙壁上,把整个空间染成一种温暖的、近乎不真实的色调。
苏晓夏果然又在里面。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而是盘腿坐在光洁的木地板上,背靠着钢琴冰凉的琴腿。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宽大T恤,短裤,露出两条纤细笔直的腿。头发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颈侧。她手里捧着一个廉价的塑料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泡面,正低头专注地吸溜着,发出轻微而满足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属于速食面的调味剂香气,混合着松香和旧木头的气息。
她吃得毫无形象,脸颊因为热气微微泛红,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柔和了她平日里所有的棱角。这一刻的她,没有尖刺,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孩子气的专注和坦率,脆弱得像一颗被剥开了坚硬外壳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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