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十年盛夏 第94章 遥远的距离

那场撕裂般的争吵过后，冰冷的沉默如同厚重的寒冰，彻底封冻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决绝的对话，电话不再响起，就连在偌大的校园里，他们也仿佛进入了不同的时空轨道，再无交集。期末考试的紧张氛围成了最好的掩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埋头于自己的书本和习题，无暇他顾。但每当夜深人静，林晚星独自躺在宿舍床上，望着天花板，那晚争吵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电影回放般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陆辰轩那边，则是另一种压抑的寂静。项目结题答辩在争吵后的第二天举行，据说过程顺利，结果优异。但林晚星是从班级群里零散的消息拼凑出这些的，他本人，如同人间蒸发。她没有再去图书馆他们常坐的位置，害怕触景生情，也害怕真的遇见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时间冷酷地前行，不理会任何人的心碎。期末考试结束，校园瞬间空荡了大半。暑假如期而至，带来的不是放松，而是更为清晰的、分离的现实。

离校前一天，林晚星在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室友王爽和李萌早已兴高采烈地离开。空荡荡的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缓慢地整理着东西，动作间充满了迟滞感。就在这时，她几乎已经死寂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苏晴的微信。苏晴考到了北京另一所高校，偶尔会联系。

“星星，陆辰轩今天早上的飞机去美国？你们……去送他了吗？”后面跟了个小心翼翼的表情。

林晚星的手指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今天早上……他已经走了。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飞越了太平洋，去了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他甚至……没有告诉她航班信息，没有给她任何一个哪怕只是形式上的道别机会。

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巨大的荒凉感席卷了她。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打湿了膝盖上的衣物。原来，决裂是如此彻底。他连最后的念想，都不愿留给她。

最终，林晚星没有回家。她以“准备下学期课程、参加社会实践”为由，说服了父母，选择独自留在学校。她害怕回到那个充满关切询问的家，害怕父母看出她的异常，更害怕那个没有他在的城市，处处都是回忆的陷阱。她需要这个空旷的校园，需要这份孤独，来舔舐伤口，或者，只是用来麻木自己。

北京的夏天闷热而漫长。留校的学生不多，宿舍楼里异常安静。林晚星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上午去图书馆看书，下午去做家教兼职，晚上跑步。她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填满每一天，不让自己有任何空闲的时间去胡思乱想。但每当夜深人静，那种蚀骨的孤独和思念便会趁虚而入。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查看手机，明知不会有他的消息，却依然存着一丝渺茫的期待。她点开他的朋友圈，一条灰色的横线——他或许关闭了，或许将她屏蔽了。这种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绝望。

与此同时，在地球另一端的加州帕萨迪纳，阳光灿烂，气候干燥。Caltech校园里充满了学术的活力与自由的气息。陆辰轩入驻了项目组分配的公寓，迅速投入到高强度的科研训练中。这里的学术氛围确实顶尖，导师严谨而富有启发性，接触的课题都是前沿中的前沿。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每天在实验室、图书馆、讲座之间奔波，用极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但学术的充实无法填补情感的真空。每当深夜回到寂静的公寓，疲惫地倒在床上，异国他乡的孤独感便如潮水般涌来。窗外是陌生的星空，耳边是陌生的寂静。他会想起燕园的夜晚，想起图书馆里那盏温暖的台灯，想起她坐在对面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样子。那场争吵的细节也反复折磨着他，他后悔自己口不择言的伤害，尤其是那句“不是一路人”。他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话，只是在巨大压力和疲惫下的失控。他想联系她，哪怕只是说一句“对不起”，但骄傲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阻止了他。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害怕得到的是更深的冷漠或拒绝，也害怕打扰她可能已经开始的、没有他的新生活。

一天傍晚，在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后，陆辰轩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心悸，几乎无法集中精神。他离开实验室，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家便利店，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那是他以前经常买给林晚星充饥的搭配。看着手里的东西，他猛地清醒过来，一种尖锐的酸楚刺穿了心脏。他站在异国街头，看着车水马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就在那个情绪最低落的深夜，他无法入睡，打开电脑，登录了几乎不用的校园邮箱（他刻意避开了常用的社交软件），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许久，最终只敲下了一行简短的英文，发送给了林晚星的校园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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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像一句飘洋过海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几乎在同一时间，北京。林晚星因为白天家教时淋了雨，晚上开始发烧。她挣扎着去校医院拿了药，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吃了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身体的不适放大了心灵的脆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凄凉和无助。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邮箱——这是她最后一点卑微的希望，因为这是他们曾经用来传输学习资料的渠道。

然后，她看到了那封来自陌生域名邮箱的新邮件。发件人名字是拼音：Lu Chenxuan。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狂跳起来。颤抖着点开邮件，只有那一句简单的问候。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是他在大洋彼岸发来的。他还记得她。他……也会想起她吗？

巨大的委屈和残留的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交织在一起。她看着那行字，哭了很久。她想回复，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想告诉他她生病了，很孤单。但打好的字，最终又被她一个一个删掉。她无法忘记那些伤人的话，无法放下自己的骄傲。最终，她关掉了邮箱，将手机扔到一边，蜷缩起来，任由泪水浸湿枕头。她没有回复。

遥远的距离，不仅隔开了空间，也冰封了试图伸出的手。一封没有回应的邮件，一场独自承受的病痛，将两人分别困在了各自的孤岛上。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却都没有勇气，或者没有找到方法，去打破那层厚厚的冰壳。而新的压力，还在不断袭来。陆辰轩在项目中期汇报后，收到了父亲的新邮件，内容更加直接：催促他利用在加州的机会，多接触产业界，为将来进入华尔街或硅谷铺路，并附上了一份需要他尽快填写的、关于长期职业规划的问卷。

未来，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拢。而他们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在遥远距离的放大下，显得愈发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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