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江河油田四中的大操场上,仿佛被八月的骄阳熔化了,粘稠而缓慢地向前爬行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汗水里被钟教官那炸雷般的口令声反复地捶打、拉伸,枯燥到令人发指的基础队列训练,如同磨盘般无情地碾压着少年们仅存的假期余裕和散漫天性。
我们三中队(初二3班)和旁边的四中队(初二4班)在大操场的西侧,如同两条并行的绿色长龙,各自在教官的咆哮中经历着相同的淬炼。立正、稍息、跨立——这三个在常人眼中简单到不值一提的动作,在我们三中队钟教官和四中队那位同样不苟言笑的赵教官眼中,都成了旷日持久的折磨。脚跟并拢的角度必须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脚尖分开不多不少六十度,挺胸收腹,下颌微收,目视前方,脖颈后梗,整个人要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钟教官如同一个冷酷的雕塑家,在三中队的队列间来回踱步。他的手指关节,成了最精准的测量仪和惩戒工具。他会突然停在某个同学面前,用指节重重敲打对方松懈的后腰:“塌了!挺起来!”或者用脚尖轻踢一下某人脚跟:“角度不对!并拢!”每一次敲打和提醒,都伴随着冰冷的呵斥:“站直了!当靶子吗?想给敌人当活靶子?!”
而张晓辉,他那与生俱来的圆润轮廓,尤其是那微微凸起的“将军肚”,毫无意外地成了钟教官重点关照的“活靶子”。
“张晓辉同志!”钟教官那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嗓音,总能在张晓辉试图偷偷放松时精准地炸响在他耳边,“肚子!收回去!你那是自带减震气囊还是怎么着?年纪轻轻就想当弥勒佛?给我绷紧了!站直了!”他有时会走到张晓辉侧面,夸张地比划一下,“看看你这弧度!赶上食堂王师傅颠勺的架势了!想提前接班吗?”三中队的哄笑声总会适时响起。
张晓辉臊得满脸通红,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根,拼命吸气缩腹。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从他胖乎乎的脸上滚落,砸在滚烫的塑胶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队列训练时,我眼角的余光偶尔能瞥见旁边四中队的动静。他们的赵教官同样严厉,声音洪亮如钟。
欧阳俊华那高大健硕的身材在队列中很显眼,他似乎也被某个动作困扰,赵教官正指着他的腿说着什么,欧阳俊华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但又不敢反驳的样子。
秦梦瑶站在女生排头,身姿依旧挺拔,波浪卷发已盘起并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军帽里,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沉静。
姜玉凤则在她斜后方,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神情专注,似乎在极力纠正自己的某个细微动作。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口令短促、凌厉,毫无预兆,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三中队和四中队几乎是同时响起教官的口令。
“啪!啪!啪!”几十双脚靠拢的声音,在两个方阵中此起彼伏地要求整齐划一,清脆响亮。方向必须精准无误,节奏必须分秒不差。
然而,混乱总是难以避免。当三中队这边有人转错方向,导致排面扭曲时,钟教官的怒吼如同霹雳:“停!……错了就是错了!出列!俯卧撑十个!立刻!”张晓辉往往是那个面红耳赤趴下的人。
这时,我能清晰地听到旁边四中队也传来赵教官的呵斥,似乎也有人犯了同样的错误。
欧阳俊华那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压低的笑声隐约飘过来,但立刻被他们教官更严厉的训斥压了下去。
秦梦瑶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我们这边混乱的场景,随即又迅速收回,专注前方。
姜玉凤则眉头微蹙,仿佛对任何错误都本能地感到不适。
站军姿——这是所有基础科目中最基础,也最残酷的终极考验。两个中队如同两片沉默的迷彩森林,矗立在烈日炙烤的操场上。
汗水是此刻最忠诚也最恼人的伙伴。流进眼睛,刺痛难忍;流进嘴里,咸涩作呕;蚊虫叮咬,刺痒难当;小腿抽筋,只能死忍。时间仿佛被酷热和静止凝固。
钟教官背着手,如同移动的黑色铁塔,在三中队队列间无声巡视。他的指关节会毫不留情地敲打松懈的脊背:“脖子!挺直!眼神!钉死前面后脑勺!当靶子吗?!”
我站在队列中,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尖叫。汗水早已浸透里外两层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裹着一层冰冷的、正在发酵的苔藓。
唯有前方不远处,慕容晓晓那挺直如小白杨般的背影,成了炼狱中的锚点。她纤细的脖颈始终倔强地梗着。偶尔,在钟教官转身走向队列另一端的短暂间隙,她会极其轻微、快速地晃动一下脚尖。这点小小的“反抗”,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点燃了我快要熄灭的意志力。
目光有时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的四中队。秦梦瑶的身姿同样挺拔,即使在静止中,那份优雅也未被迷彩服完全掩盖。汗水沿着她白皙的颈侧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姜玉凤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眼神锐利地直视前方,仿佛在进行某种精确的测量。欧阳俊华虽然也在努力保持,但似乎总有点不耐烦的小动作,肩膀会不自觉地轻微晃动一下,随即又被他强行绷住,引来赵教官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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