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圣驾也只能改为小路绕过,在不远处的高楼上遥望,此处清静些,总不至于和那些百姓挤在一起,稍稍远离看得也更全。
今年年初时的灯节,宫里也曾召集灯匠做过观音灯,只不过那尊给人的震撼,比起此灯逊色太多。
围绕台座的百姓密密的挤着,立于中央的菩萨则垂头俯视着眼前众生,全身高余四丈,内部龙骨由铁水浇灌一体而成,周身脉络铜丝勾捻,另辅以数万竹篾编织灯架。
身后开孔可供替换白烛,全身共一百三十一处灯芯,点亮之时光芒,恐怕会映照整个京城。
正值入夜时分,陆陆续续有孩子提了自家的花灯上街游玩,不少行人观之纷纷效仿,街上涌动的人群也渐渐被灯河覆盖。
端坐高楼的烟袍男子看了眼楼下密集的行人,抬手叫了身侧侍者。
“叫执金吾分守主街两侧,周边街道凡是靠近巷口加派人手,谨防人多踩踏。”
百福闻言立刻下去办事,守在楼中的就剩下他一人。
观音灯的莲座渐渐亮起灯光,远远看过去,那抹惊心的红如同血色,映照在众人脸上,将周遭一切也染得猩红。
他遥遥望着,忽而想起多年以前,同她看灯时的场景,她也曾仰看这观音灯。
那座民间灯会制作的简陋灯身哪有如今精美华丽,可她站在原地牵着他的手,驻足看了那灯好久,微黄的灯影笼罩在她脸上,投下近乎于玉质一般的惊人漫光。
他根本没空看灯,全心全念都在她脸上,近乎偏执的一寸寸攥取记忆。
他想,此刻的不常见他要永远珍藏在脑海中,却没想到那一日成了他此生执念,一年又一年的点亮观音灯,不过是为了以此稍作安慰。
如今一年两次已然不够了,他还要更多,哪怕把全城都笼罩在灯影下,夜夜不息,永不间断,这样是不是想的就能少些。
楼下匠人已经将灯芯填满一半,他胸口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没有带任何人,自三层楼窗口跳下去,踩在屋脊上的每一步都充斥着不可理喻,他知道自己此举荒唐,可耳蜗里始终不断地嗡鸣声,已经叫他很难正常了。
终于走到近处,灯身也被彻底点亮,他站在屋脊上,仰头注视散发着微微明黄的悲悯菩萨,那触手可及的亮光自带温暖,仿佛他一伸手,心里的空洞就会被这光晕填补,再无苦痛。
他抬起手指,眼中似乎除了这抹亮光之外别无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记起,就这样抬步靠近、靠近、再近一些。
遽然的一脚踏空,整个人从十尺高的屋脊上跌了下去。
守在周遭的影卫猛地冲出来将人接下,只是他眼前忽明忽暗,近乎罩顶的黑暗淹没视线,耳畔的惊呼好似隔了层海水,从另一侧遥遥的穿过回忆直抵眉心。
他大约是真的疯了。
这时候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轻唤,他舍不得醒来,闭着眼静听良久,却忽而听到影卫赶人的声音。
“闲杂人等勿要近前!
左右各退开三步,再敢上前后果自负!”
周遭围观的人群散开大半,却有一人始终不肯离开,他被人扶起正要转身脱离人群,那人却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