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歪头靠在他肩上,浅浅瞧着他的神态。
只见祈令夷面上一直在笑,但手指和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夜里的寒风吹得他冷极了。
她将堆在腰间的被子围去他身上,听他缓慢而又故作轻巧的讲述曾经。
“我小时候,并不是一出生就跟着太后生活,五岁之前,母亲还在我身边。”
他说,“那时候年岁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只大约记得,那是我五岁那年,祈氏谋商渐渐积累下庞大家业,因此被旧朝猜忌,要将祈氏多年家资上缴朝廷,家主不肯屡次推脱,旧朝便派东厂西厂一百多号人清算我祈家,并要祈氏满门尽斩不留活口。”
吉雅愣住,没想到逼迫祈氏揭竿造反的原因竟然是这样,怪不得祈家说什么都要屠尽岑氏旧朝皇族,甚至不惜动兵追到了西域,将旧朝血脉斩草除根。
他捏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顿了一下好似难以出口,但是他很快苦笑一声叹道。
“当时的祈家家主正是先皇,他虽为家主却是个无能之辈,为保大局无恙,自己和主母带着三个孩子秘密潜逃,从云州迁至宁州。
而剩下的一百六十口人分批次迁离,我与母亲是最后一批逃出生天的祈氏族人。”
“我与母亲行至通州,当时那地方到处都是不满朝廷的流寇作乱,我们也未曾幸免,被一干匪徒绑上了山。
他们本打算用我俩的性命同祈氏换取银钱,可祈家家主胆小如鼠,生怕朝廷察觉蛛丝马迹,轻易的将我二人舍弃,任是送去宁州的十三封书信音信全无。”
吉雅察觉到他的颤抖,连忙抱住他,可在怀里,他的心跳依旧剧烈像是要挣脱了束缚化作一团烈火,烧灼曾经的怨憎之人。
他咬着牙半晌才愤恨的发出声音,“母亲为保我性命,以身代偿任由匪寨整整三十多人残忍欺辱!
我眼睁睁瞧着母亲身体上的伤痕青紫交加,渐渐变得再剩不下一处好地方!”
情至极致,他哽咽着埋头在她肩上,手掌恨不能将她的骨头捏碎,可吉雅半点没有呼痛,紧紧的抱住他一刻也不能将他推开,眼中盈落的泪水滴在他肩膀,渐渐渗入这整片的濡湿中。
“……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整整两个月,叔父从滇北一路追踪而来终于将匪寨灭尽,将我和母亲找到带出。”
“我以为终于逃出生天,兴奋的去拉母亲,但母亲却不欲与我同乘,支开我与叔父说了好久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将我托付给叔父。”
他失了力一般垂头在她肩上,话轻的快要消失在细雨声中。
“母亲知道,她就算回去也活不了,失贞之人绝不会再被允许踏进祈家一步,甚至连带着也会连累于我。
她那日望了我很久,摸着我的脑袋深深的长叹。”
“她说,昔时顾相形与影,今朝嗤为胡与秦。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不能凭自己做主,总是随世事裹挟摇摆难有定所,她别无他念,只想我能够从心而活自在顺意,不要被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