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道 第273章 救赎（七）

“李益寿”等三人清点了将近四个时辰，直到天已蒙蒙亮，才大致将房屋地契、字画古董、珠宝玉器等值钱物品整理估价完。满满的两大页清单，总价值达到九百二十一万余两白银。

“李益寿”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公孙氏数百年的积累，却只剩下这么点家当，如今还要孤注一掷，全部将其抵押。他们真的幻想着能再展雄风，东山再起么？

经过那间偏房时，公孙管家推门而入，那名伙计正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睡觉。“李益寿”过去叫醒他，喝道：“快醒来，我忙了一宿，你却在这里多清闲。”

伙计迷糊着睁开眼睛，与“李益寿”对视了一眼后，才伸着懒腰站起。

“李益寿”心里“咯噔”一下，从对方的眼神中，她知道昨晚伙计并未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而且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困难。

公孙峁拿着清单，心里莫名一阵悲哀。数十代人的打拼才积攒下不到一千万两家底，现在还要在他手里送出去。

“公孙大将军，经过清点，一共有九百二十一万余两财物。按照钱庄的规矩，可以借贷给公孙氏八百万两白银。”“李益寿”道。

“李掌柜，怎么才八百万两？”公孙炎诧异道。

“本来是按估值的七成来算的，其实只有六百多万两，这还是看在公孙氏的面子上，多给了些。还有，咱们签的是一年的契约，每月为一分的息。明年这个时候你们要还八百九十六万两整。”“李益寿”道：“如果到时不能交付本息，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就归盈隆钱庄所有了。”

慕容七七曾与徐守业探讨过钱庄的盈利方式，对其中的门道十分熟悉。

“李掌柜，如果加上这座宅邸，能不能借给我们九百万？”公孙峁见清单上没有现在这座宅邸的名字，于是道。

“峁儿。”“国公爷。”公孙炎与两位管家都想开口劝阻，却被公孙峁抬手制止。

“这个……不瞒大将军，这座宅院最多也就值个三四十万，要想借九百万嘛，确实有些难为李某。”“李益寿”道。

“还请李掌柜多多通融，他日公孙氏自有厚报。”公孙峁道。

“李益寿”脸色凝重，踌躇了良久后才咬牙道：“也罢，李某就冒上一些风险，给到八百五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好，八百五十万两就八百五十万两，你去将地契取来。”公孙峁对自家的大管家道。

如果公孙峁知道眼前的“李益寿”是别人假冒的，折腾了一晚上最终公孙氏一文钱也得不到，而且将自己的家底完全暴露给仇家，不知他心里会做如何想。

公孙管家陪着“李益寿”两人走出公孙府，双方商定五天内盈隆钱庄将八百五十万两银子以一半现银，一半银票的形式送到这里，到时公孙氏将十多只大箱子交给盈隆钱庄。至于契约，到时再一并签订。

待两人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慕容七七急切地问道：“怎么了？没有找到呦呦的下落么？”

秦戈摇了摇头道：“没有找到。昨晚我搜寻了整个宅子，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后来我在公孙峁夫人的房间外潜伏了许久，才从她与他人的对话中得知，公孙如玉也就是瑛太妃，带着呦呦消失了。”

“消失了？被人抓走了？”慕容七七大惊失色道。

“听她们的语气，不像是被人抓走了，而是公孙如玉主动消失的。她们说瑛太妃极喜欢呦呦，对她呵护备至，形影不离。我猜她或许是不想让呦呦成为交换的筹码，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带着她离开了这里。”秦戈无奈道。

“那……那接下来怎么办？”慕容七七道。

“公孙峁派出了很多人去找了，一直没有音讯。慕容天城和文远征的兵马很快就会到来，不出意料的话，姬复周也会跟随而至。再等等吧，看看能不能激得他们狗咬狗。”秦戈道：“我们先出城与文远征他们会和再说，此时不宜有太大的动作，我怕他们一怒之下，呦呦会有危险。”

“只有如此了。”慕容七七道。

姬复周等到天亮才等到几名传令兵空手而归。在听到是他亲自下令让两万兵马按兵不动后，怒吼道：“肯定又是秦戈那厮，一再地装神弄鬼，坏我大事。”

姬复周命人再次去临安调兵，这次他让自己的亲卫队长亲自拿着自己的手谕回去，并强调遇到假冒他的人，无须多言，格杀勿论。

此时斥候来报，山上的魏军在黎明前已经拔营，往会稽方向快速移动。

姬复周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们要逃”，可再转念一想，如果要逃为何不是姑苏方向，而是逃往会稽？难道又是陷阱？

姬复周再三思考后，决定等到援军抵达后在去追击。如果魏军真要攻打会稽，他们再加上公孙峁的一万多人马，对付几千魏军绰绰有余。

会稽城外，一切都平静如常。

秦戈与慕容七七恢复本来容貌，与文远征等人会合。当得知未打探到秦戈女儿的下落，文远征便要立即遣人四处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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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斫道请大家收藏：()斫道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不必。”秦戈道：“公孙氏也在全力找二人，我们参与进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文远征一脸的忧虑，正要走出营帐，却被秦戈叫住：“文将军，秦某有些话想问问你。”

两人策马来到一条小河旁，附近荒无人烟，十分僻静。

“文将军，有一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秦戈与文远征来到河边，坐在草地上后道。

“国公爷是想问我们这些亲是不是阉人吧？”文远征面色平静，坐到秦戈的身边道。

秦戈不敢直视文远征的眼睛，扯了一根杂草，低着头把玩。

“不怕告诉国公爷，所有的亲军都是阉人。”文远征的语气波澜不惊：“包括暗影卫，也是。”

“为何会有如此残忍的规定？”秦戈不解地问道。

“他们说，净根之后**便会变少了，心中只有忠诚和对荣誉的渴望。国公爷不觉得宫总的太监是最听话最忠诚之人么？”文远征捡起一块石头，远远地丢入河中。

“可他们这么做，也太不人道了。难道你们没想过反抗么？”秦戈道。

“国公爷以为我们是被强迫的吗？恰好相反，我们都是自愿的，甚至可以说是全力去争取来的。”文远征道：“只要能被选上，父母家人都会得到族里的照顾和保护，一辈子衣食无忧。当然，也有些家里富庶的，为了所谓荣誉等原因自愿加入。”

“你们有后悔过么？”秦戈心里涌起一丝无奈，低声道。

“懂事之后，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后，当然有过后悔。只是这是一条不归路，根本没有反悔的机会。”文远征道：“我知道国公爷是为我们鸣不平，可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宿命。”

秦戈一阵难过，随即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道：“是谁？到底是谁定了这样的规矩？”

“说出来国公爷或许不会信。”文远征道：“此人国公爷也很熟悉，定下此规矩的，正是曾经母仪天下的太皇太后，而第一个因此自宫的，便是王匆王公公。宫中的太监至少有一半是我等这种人。”

秦戈闻言如五雷轰顶。他没想到原来他心中十分尊敬的太皇太后居然有如此狠毒阴暗的一面，而那外冷心热对他照顾有加的王公公就是第一个受害者。他记起曾经他还担忧过太皇太后的安危，何三忧却说，太皇太后有绝对的力量保护自己。如今看来，要论起宫斗，灵武帝和陈浒加在一起，都不是太皇太后的对手。

秦戈的怒气无处发泄，全力一掌往河面上击去。“轰”的一声巨响，浪花溅起一丈多高，十多条鱼儿翻着白肚漂浮在水面。

“太皇太后薨逝后，这项规矩在王公公的强烈建议下，已经取消了。”文远征道。

“长公主她……知不知道这些事情？”秦戈终于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问，他生怕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长公主怎么会知道？太皇太后曾说过，如果这种事传到长公主耳中，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得全家抄斩。”文远征道。

秦戈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太皇太后对陈毓还是发自心底疼爱的。

“国公爷无须为我等抱不平，至少我们的家人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至少我们还有荣誉可以去争取，还能和国公爷这样的大英雄并肩作战，比之那些深宫中的同类，我们幸运得多。”文远征真诚地道。

秦戈突然想哭，也想破口大骂，可最终他还是紧紧搂了搂文远征后道：“走吧，回营。”

当晚，秦戈又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呦呦被人用枪尖挑在半空，自己则拼命地想要上前救人，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住。正当他撕心裂肺地哭吼时，太皇太后冷笑着出现在他面前，挥动长剑往他身下一斩，他便也成了世人眼中的阉人。

秦戈大叫一声醒来，浑身大汗淋漓。身旁的慕容七七忧心地望着他，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没事，没事，都是做梦，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秦戈回过神来，抱着慕容七七无声地流泪。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往濒临死亡，在战场上血腥杀戮，都不会如此的压抑不住情绪。

或许是自己初为人父，女儿身陷囹圄，下落不明，焦虑所致？或许是心中的某种认知崩塌，对自身产生了怀疑？或许是修炼的心法出了问题，已经开始反噬？或许，什么都不是。

自从秦戈与文远征从外面回来，便一言不发，回到营帐也是倒头边睡。慕容七七十分担心，道：“到底怎么了？”

“你猜对了，祸首是太皇太后。”秦戈还是说出这个惨绝人寰的秘密。

“长公主肯定是不知情的，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慕容七七道：“那你为何会如此痛苦？”

“我也不知道。”秦戈声音低沉地道。

“也许找到呦呦后会好些吧。”慕容七七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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