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东宫还浸在浓墨般的寂静里,唯有东华门的铜铃随着门轴转动,发出几声沉闷的回响,划破了清晨的滞重。通政司的秉笔太监李德全,身着石青色暗纹宫装,袖口沾着些许朝露,正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摞沉甸甸的本章,沿着汉白玉甬道缓步前行。他的脚步放得极轻,绣着缠枝莲纹样的皂靴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几乎听不到半点声响 —— 养心殿的方向,此刻还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病榻上的永昌帝已缠绵病榻三月有余,最忌喧哗。
御案就摆在养心殿暖阁的窗边,紫檀木的案面上铺着明黄色绒毯,镇纸是一方温润的和田玉,刻着 “勤政亲贤” 四个篆书。李德全将奏折按规制码放整齐,最上面是地方督抚的灾情奏报,接着是吏部的官员任免册,都用浆糊粘了封口,盖着各衙门的朱印。他垂首躬身,退到暖阁外的回廊下候着,眼角的余光瞥见太子刘知远正从偏殿走来,连忙敛了气息,躬身行礼。
刘知远身着月白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疲惫。自父皇病倒,他以监国之名总揽朝政,已有两月。每日寅时末便要入宫,先批阅奏章,择其紧要者向父皇禀报 —— 只是近来父皇精神愈发不济,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颔首,连开口的力气都少了。他走到御案前坐下,指尖拂过奏折的封面,指尖传来宣纸特有的粗糙质感。
暖阁里燃着安神的檀香,混着药石的微苦,弥漫在空气里。刘知远拿起第一本奏折,是江南总督呈报的秋汛灾情,字里行间皆是恳切,说淮河水涨,淹没良田千顷,恳请朝廷拨发赈银。他眉头微蹙,提笔在页边批注 “着户部速议,三日之内具奏”,字迹沉稳有力。接着是吏部的官员任免,都是些州县层级的调动,并无不妥;然后是礼部关于祭天的筹备事宜,工部奏请修缮黄河大堤的折子…… 一页页翻下去,尽是寻常政务,琐碎却关乎国计民生,刘知远看得极为仔细,时而停顿思索,时而提笔圈点,暖阁里只听得见笔尖划过宣纸的 “沙沙” 声。
日光渐渐升高,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暖阁,在案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刘知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伸手去拿下一本奏折,指尖刚触及封面,便觉出了异样。这本奏折比其他的要薄些,封面没有署名,也没有盖任何衙门的官印,连格式都略显粗糙 —— 寻常奏折的天头要留三寸,这本却只留了两寸,纸页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像是仓促裁就的。
他心中微动,带着几分疑虑翻开奏折。开篇并无寻常奏疏的 “臣某某昧死谨奏”,只写着 “臣昧死谨奏” 四字,字迹倒是工整,笔锋却刻意收敛,少了几分文人官员的风骨,多了些刻意掩饰的拘谨,像是怕人认出笔迹。刘知远起初只当是哪个小官越级上奏,并未在意,可越往下看,脸色便愈发凝重,握着奏折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陛下临御三十载,初时亦有明德,减赋税、整吏治、拓疆土,万民称颂,实乃中兴之主。然近年来,龙体违和,倦怠朝政,居于深宫之中,不问外间疾苦,致使权柄下移,奸佞之徒乘虚而入,结党营私,阻塞言路……”
看到此处,刘知远的呼吸已有些急促。父皇晚年确实因身体原因疏于朝政,可 “权柄下移”“奸佞渐生” 八字,已是字字刺耳。他强压心绪,继续往下看,那字迹仿佛带着刀刃,越写越尖锐:“太子虽称监国,然年幼识浅,未经世事,所用非人,举措失当。前有江南科场舞弊,牵连数十人,民怨沸腾;后有京城妖匪横行,劫掠府库,惊扰京畿,皆因陛下失察、太子失德所致!”
“太子失德” 四字如惊雷炸响在刘知远耳边!自立为太子以来虽算不上贤德,但也算兢兢业业,怎就成了 “失德” 之罪?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奏折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指腹摩挲着纸页,能感觉到墨迹未干时的些许滞涩 —— 这本奏折,定是连夜写就,仓促呈递上来的!
更让他心惊的还在后面。奏折的后半段,笔锋陡然一转,直指核心:“如今朝纲紊乱,法度废弛,官吏贪腐,民怨暗涌,饿殍遍野之事虽未明奏,然民间流言四起,皆言天怒人怨,实非国家之福。陛下既已年迈多病,精力不济,难以总揽万机,何不效仿尧舜,禅位于贤?既可颐养天年,保全三十载圣德,免受病痛之苦;亦可让有德有能者早日继位,整肃朝纲,安定社稷,救万民于水火。”
“若一味贪恋权位,强撑病体占据龙椅,恐非但于龙体无益,反增忧思,加重病情。更恐人心离散,奸佞作乱,酿成巨祸,使太祖皇帝创下的三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臣虽位卑言轻,无官无职,然食君之禄,忧君之忧,不敢因惧死而不言。伏乞陛下圣鉴,三思而行!”
通篇读罢,刘知远只觉得血气直冲头顶,怒火中烧!他猛地将奏折拍在御案上,“啪” 的一声脆响,惊得窗外的秋蝉都停止了鸣叫。在大夏朝三百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狂妄悖逆的奏折!臣子劝谏君主,轻则委婉含蓄,重则言辞恳切,可这份奏折,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字字诛心,不仅骂皇帝 “年迈昏聩”“贪恋权位”,还暗指太子 “识浅失德”,最终图穷匕见,竟是**裸地要求皇帝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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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大夏皇位之暗网天阙请大家收藏:()大夏皇位之暗网天阙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这哪里是劝谏,分明是公然挑衅皇权,是诅咒大夏江山!刘知远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那页字迹,试图从笔锋间找出些许破绽 —— 那字迹刻意藏拙,却在转折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弯钩,像是常年写惯了馆阁体的官员,临时改变了笔法。他瞬间意识到,这绝非寻常言官的风闻奏事,更不是无官无职之人的愤懑之语,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阴谋!
策划者是谁?目的何在?刘知远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个名字。是废掉爵位,囚禁宗人府的晋王?亦或是那些不满他监国、想要借机反扑的旧臣?无论是谁,这封奏折的险恶用心都显而易见:离间他与父皇的父子之情,动摇他的储君之位;更可怕的是,父皇本就病重,若是见到这份奏折,气急攻心,后果不堪设想!到那时,朝堂必然大乱,策划者便可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廊下的李德全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见刘知远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吓得连忙又缩了回去。
刘知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暴怒无用,必须立刻控制局面。他伸手将那封奏折对折,紧紧攥在手心,起身走到暖阁门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德全,这本奏折,是谁呈递上来的?通政司的登记册呢?”
李德全连忙躬身进来,双手捧着登记册奉上:“回殿下,这本奏折是今早卯时初,通政司值守的小太监收下的,说是一个蒙面人放在通政司门口的,没有署名,也没有官凭。小太监不敢擅专,便按规矩一同呈了上来,登记册上只写了‘匿名奏折一封’。”
“蒙面人?” 刘知远眉头紧锁,果然是有备而来。他翻看着登记册,上面的记录与李德全所说一致,没有任何线索。“这本奏折,本太子压下了,任何人不得向陛下提及,也不得向外泄露半个字。” 刘知远的目光扫过李德全,带着凛然的寒意,“你是父皇身边的老人,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若是走漏了风声,休怪本太子无情!”
李德全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地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泄露半个字!殿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吩咐通政司的人,严守秘密!” 他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额角已沾了尘土,却不敢擦拭,躬身退了出去,脚步比来时更快,生怕多待一秒便会惹祸上身。
刘知远回到御案前,将那封奏折锁进了案头的暗格,钥匙贴身藏好。他望着窗外的天空,云层厚重,像是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他知道,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情,仅凭一句严令,根本不可能完全瞒住。通政司收折、呈折,前后涉及数人,消息迟早会泄露出去。
果然,不过半日功夫,消息便如同野火般在京城的高层官员中小范围流传开来。先是镇国公府的管家,从宫中当差的远房亲戚口中得知 “通政司今早呈了一封怪事”;接着,吏部尚书在家中宴请宾客时,席间有人隐晦提及 “有人竟敢劝谏陛下禅位”;再后来,连后宫的嫔妃都听到了风声,纷纷派人向娘家打探消息。
消息虽未明说奏折的具体内容,但 “要求陛下禅位” 这六个字,已足以让所有听闻者心惊肉跳。镇国公秦岳正在府中与幕僚议事,听闻消息后,手中的茶杯 “哐当” 一声落在地上,茶水溅湿了衣袍也浑然不觉,只喃喃道:“疯了,简直是疯了!这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吏部尚书王大人则是忧心忡忡,他深知太子监国以来,一直致力于整顿吏治,得罪了不少旧臣。如今出了这等事,太子的处境必然更加艰难。他当即吩咐下人:“紧闭府门,若无要事,任何人不得外出。宫中之事,不许议论半句!”
宗人府,晋庶人在听到消息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端着酒杯,望着窗外的枫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身边的张文长低声道:“殿下,要不要借机做点什么?” 晋庶人摆了摆手,笑道:“不必。静观其变,坐等渔利便是。”
朝堂上下,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官员们见面时,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往日里的寒暄客套都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戒备。谁也不知道这封匿名奏折是谁所写,也不知道背后牵扯着多少势力,更不知道这场风波会如何收场。
养心殿的暖阁里,刘知远再次翻开那些寻常奏折,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那封匿名奏折上的字字句句,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他知道,一场针对他、针对父皇、针对整个大夏朝的阴谋,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他,必须在这场暗流汹涌的风暴中,稳住阵脚,找出幕后黑手,保全父皇的性命,守住自己的储君之位,更要守住这近年的大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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