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刚爬过蚕房屋檐,五龄蚕已透着股急切——蚕体肥得发亮,胸部泛着半透明的莹白,不时抬头晃脑找地方吐丝,可蚕箔上光秃秃的,连个蔟具都没有。阿禾捧着刚晒好的蚕叶,急得直搓手:“苏师姐,蚕要吐丝了!没蔟具它们就乱结茧,去年的旧蔟断了好几根枝,怕撑不住,这可咋整?”
苏清寒转身往储物间走,在最里层的木架上,翻出一捆蒙着薄尘的旧竹蔟——是柳玄当年编的,竹枝选的是韧性足的老竹,蔟格方方正正,每根竹枝上都刻着“蔟距三寸,通风避湿”的小字,蔟底还绑着层旧桑皮纸,写着“五龄蚕足,晴日上蔟”。“这旧竹蔟结实,断枝咱修修还能用,每蔟放15只蚕,间距够了才不会挤着结双宫茧。”她拿起旧竹刀,把蔟上的断枝削平,又用桑绳绑紧松动的竹格,没一会儿,旧蔟就恢复了规整。
旁边的墙角,堆着捆晒干的旧桑枝——是夏伐时留的,枝桠粗细均匀,表皮带着天然的吸水性。苏清寒指着蚕箔:“蔟底垫上这桑枝,能吸蚕尿潮气,不然茧子沾了水会霉变。”她教阿禾把桑枝截成半尺长,均匀铺在蔟下,桑枝的干香混着蚕的气息,倒也清爽。
刚摆好两排旧竹蔟,院门外就传来了竹条碰撞声——是山下编蔟的张叔,扛着半捆新编的竹蔟,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的糯米糕,甜香裹着竹气飘进来。“听说你们蚕要上蔟,俺编了些新蔟送来!旧蔟虽好,补些新的才够量。”张叔放下竹蔟,蹲在旧蔟旁翻看,“旧蔟得先晒半天,把潮气散了,再挑掉断枝残叶,不然蚕不爱往上爬。”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竹耙,“用这个耙掉蔟上的碎渣,比手捡干净。”
苏清寒眼睛一亮,想起储物间还有把旧木尺——是柳玄量蔟距用的,尺身刻着“蔟排行距一尺,蔟间留五寸”,刚好能保证蔟间通风。她找出木尺,张叔已经教阿禾辨熟蚕:“蚕胸部透明、抬头晃脑吐丝缕,就是熟蚕,得及时捉上蔟,晚了就结在箔上了。”阿禾跟着捉蚕,手指轻捏着肥硕的蚕体,小心翼翼放进蔟格,蚕一沾竹枝,就顺着枝桠往上爬,很快开始吐丝。
正忙着,陈婶挎着竹篮来了,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蔟底铺层艾草,能防蚕尿的异味,还能让茧子带点清香味!”她帮着把艾草铺在桑枝上,翠绿的艾草衬着竹蔟,倒添了几分生机。周叔也推着小车来,车上装着几个旧陶盆:“蔟下摆上陶盆,接住滴下来的蚕尿,桑枝吸潮也有个限度,陶盆能帮着分担。”他教阿禾把陶盆摆在蔟排间隙,刚好对准蔟底的缝隙。
傍晚时,所有熟蚕都上了蔟,旧蔟新蔟排得整整齐齐,桑枝、艾草垫在蔟下,陶盆稳稳接在下方。蚕儿在蔟格间吐丝,银丝裹着竹枝,渐渐织出小半透明的茧壳。张叔、陈婶要走,苏清寒塞给他们各袋刚摘的嫩桑芽:“泡茶解乏,谢谢你们来帮忙。”张叔笑着摆手:“等茧子摘了,俺还来帮你们缫丝!”
林砚翻出柳玄的《蚕蔟结茧录》,旧册里夹着个半成形的蚕茧,旁边批注着“借蔟留空,借枝吸潮,借邻补具,茧实丝丰”。苏清寒摸着旧竹蔟的竹枝,忽然明白:这些旧蔟、旧桑枝藏着的,是“引蚕结茧”的智慧——旧蔟给蚕留足吐丝的地,桑枝吸走碍茧的潮,邻里送来补蔟的暖,等银丝绕满蔟格,那些圆鼓鼓的茧子,装的不只是丝,更是一代代养蚕人传下来的安心。
转天清晨,蚕房里已飘着薄薄的丝絮,不少蔟格间都结出了雪白的茧子,阳光透过竹帘洒在茧上,泛着温润的光。阿禾蹲在蔟旁,轻轻碰了碰茧壳,硬挺挺的——是个实茧。苏清寒望着满室的茧子,想起柳玄批注里的话,忽然觉得,这旧物与邻里织就的,不只是一季的好茧,更是桑圃与村落岁岁相连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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