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襄阳困兽
汉水的浊流在襄阳城下呜咽着奔涌向南,江面上弥漫的薄雾,却无法掩盖两岸森然林立的营寨与如林的刀枪。襄阳,这座号称“铁打的”城池,此刻已完全沦为一座巨大的兵营。空气中不再有往日商贾云集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紧绷与肃杀,混合着数以万计军卒聚集所产生的汗臭、牲畜粪便以及隐隐的铁锈血腥之气。
在襄阳城西一处依山临水、地势险要的巨大营地里,景象更是令人触目惊心。这里没有整齐的营房,只有杂乱无章、依着地势胡乱搭建的窝棚和帐篷,层层叠叠,蔓延数里,如同一个巨大而躁动的蜂巢,蛰伏在荆山余脉的阴影之下。营地里挤满了人,男女老幼皆有,但绝大多数是面色凶悍、衣衫混杂的汉子。他们或坐或卧,眼神中大多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凶光,间或流露出被围困已久的焦躁与暴戾。刀枪弓弩随意地堆放在一旁,许多还带着暗红色的血渍,旗号五花八门,却大多残破不堪,依稀可辨“八大王”、“西营”等字样。这便是被辽国公王磊麾下曹变蛟陕兵军团、黄得功江北军以及部分辽军新式部队在湖广一带连续追击、损失惨重,最终被迫退至襄阳地区,凭借汉水天险暂时喘息,却已然陷入重围的“八大王”张献忠及其麾下残余的八万余部众。
营地中央,一座利用天然石窟扩建而成、显得格外阴森坚固的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张献忠,这位名震天下、以狡诈凶残着称的“八大王”,此刻正像一头困兽般在帐内焦躁地踱步。他年近四旬,身材精悍,面容瘦削,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闪烁着多疑而凶狠的光芒,仿佛随时都在寻找猎物的破绽或背叛的迹象。他身着一件不知从哪位明朝官员身上剥下来的锦绣袍服,却敞着怀,露出内里暗沉的软甲,腰间挎着一柄弧度诡异的波斯弯刀,整个人透着一股草莽与暴发户混合的诡异气息。
“格老子的!王磊那龟儿子把老子困在这襄阳死地!给的粮食还不够塞牙缝!兄弟们肚皮都贴到脊梁骨了!依老子看,不如反他娘的!连夜渡过汉水,去郧阳,进大巴山!老子就不信他辽狗的火炮能抬进山里!”一个满脸横肉、声音如同破锣般的巨汉猛地站起,他是张献忠的义子,绰号“飞天虎”的张可望(孙可望),此刻双眼赤红,充满了嗜血的冲动。他是张献忠麾下最骁勇也最残暴的将领之一,屠城掠地,从不手软。
“可望兄弟说得对!父王!咱们西营弟兄啥子阵仗没见过?辽狗火器厉害,咱们就跟他夜战、近战、山地战!拖也拖死他!困在这襄阳,才是死路一条!”另一名义子,年轻却以沉稳狠辣着称的张定国(李定国)也按着腰间的双刀,语气冷静却带着刻骨的寒意。他虽年轻,却已是张献忠的左膀右臂,深谙兵法,更难能可贵的是对张献忠忠心耿耿。
帐内其他将领,如冯双礼、艾能奇、刘文秀、马元利等张献忠的核心班底,也都是些刀头舔血、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此刻纷纷鼓噪起来,言语粗鄙,充满了对辽军的蔑视和杀出重围的渴望。他们习惯了流窜作案,以残酷的屠杀和劫掠为生,如今被围困在此,粮草日蹙,这种僵持比正面厮杀更让他们焦躁难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狂躁不安的气息,仿佛随时都可能失控。
“都给老子闭嘴!”张献忠猛地停下脚步,厉声喝道,声音尖利而带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威慑力。他环视众人,三角眼中寒光闪烁,如同毒蛇的信子:“反?拿啥子反?北面是曹变蛟的陕兵铁骑!那些陕北饿狼,追了老子们几千里!东边是黄得功的江北军,水师厉害!南边是左良玉那条老狗的地盘(此时左良玉已被整编)!西边……是辽狗新军的主力,火器厉害得邪乎!你们哪个没吃过亏?隔着几百步就能把人的脑壳轰开花!咱们的人马,老兄弟还剩多少?饿得眼睛发绿,刀都拿不稳!冲出去,就是送死!给人家当活靶子打!”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着血淋淋的现实,让帐内狂热的气氛瞬间冷却了几分。
他走到一张粗糙的石案前,手指狠狠地戳在案上一份用劣质纸张写就的文书上,那文书与他营中劫掠来的华丽器物格格不入:“这是王磊开出来的条件!老子看明白了!他这是阳谋!老子们没得选!要么,留在这里,饿死,或者被他的大军一点点磨死!要么……就接受招安,跟他的人去西域!至少,去了那边,天高皇帝远,还能有条活路,还能有块地盘称王称霸!”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屈辱和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绝对实力差距时的清醒和狡黠。他并不完全相信王磊,但他更知道困守必死无疑。
“可是父王!西域万里之遥,听说都是沙漠戈壁,鞑子横行,去了不是送死吗?还要受辽狗的鸟气!”张可望急道,他宁愿战死,也不愿远遁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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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回到明末做皇帝请大家收藏:()回到明末做皇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放你娘的屁!”张献忠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狠厉的光芒,“留下是立马就死!去了,还能多活几天!只要老子们手里还有刀,还有人,到了那边,谁是爷,还说不准呢!王磊的手再长,还能伸到西域去?”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赌徒般的冒险精神和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亲兵紧张的高声通报:“启禀大王!辽国公使者,陕西总督孙传庭孙大人,监军御史到营门外了!”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饿狼般聚焦在帐门方向。孙传庭!这可是老对手了,剿寇多年的名臣,如今竟成了辽国公的使者前来招降!
张献忠脸色变幻不定,眼中凶光连闪,最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拔刀砍人的冲动,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不伦不类的锦袍,沉声道:“开寨门!奏……奏那个啥子鼓乐!随老子出去迎他!”他试图维持最后一点体面,却连仪仗的名称都说不全。
营门外,气氛并不轻松,反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孙传庭一身绯袍官服,外罩貂裘,面容清癯而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久经沙场统御大军的气势不怒自威,与张献忠营地的混乱匪气形成鲜明对比。他身旁站着监军御史,以及数十名顶盔贯甲、装备精良的辽军骑兵护卫,这些护卫眼神冷漠,动作整齐划一,无声地展示着强大的纪律和力量。
“张将军,别来无恙。”孙传庭端坐马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丝毫客套寒暄的意思。
张献忠挤出几分狰狞的笑容,拱手道:“孙督师……如今是该叫孙总督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帐内叙话?”他试图将谈判拉入自己熟悉的环境。
“不必了。”孙传庭抬手制止,语气冷硬,直接从身旁随从手中取过一份用厚实黄绫裱封、盖着猩红狼头火漆的文书,朗声道:“本官奉辽国公王殿下钧旨,特来宣示对将军及其部众的安置方略。张献忠接旨!”
张献忠眼角剧烈抽搐了一下,看着那卷代表绝对权威和生杀予夺的文书,又扫了一眼孙传庭身后那些沉默如山、装备精良的骑兵,最终带领身后一众心情复杂、暗自咬牙的将领,单膝跪地,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张献忠……接辽国公钧旨!”他省略了“殿下”二字,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屈辱。
孙传庭展开文书,声音清晰而冷峻地传开,确保周围越来越多的、围拢过来的西营将领和头目都能听到:“奉天承运皇帝诏,辽国公王令:尔张献忠,本为边军戍卒,奈何时运不济,性情暴戾,聚众倡乱,流毒数省,屠戮生灵,罪孽深重。然朕上体天心,下念民瘼,辽国公亦奏尔部众之中,多为裹挟,或有可矜。今尔既愿率众来归,洗心革面,特旨:准辽国公所奏,暂赦张献忠及其部众死罪。授张献忠为安西都护府都护,爵封安西伯,岁禄万石。即日起,率本部愿往之将士家眷,迁驻西域哈密卫,屯田戍边,为国屏藩,永镇西陲。其义子孙可望、李定国,授安西都护府副将衔,襄助军务。钦此。”
旨意念完,张献忠身后众将一片哗然!安西伯?哈密卫?这分明是流放!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
张献忠猛地抬起头,眼中凶光毕露:“孙总督!哈密远在万里,荒漠绝域,老子这八万人如何过去?过去了又如何活?这他娘的是招安还是送死?!”
孙传庭似乎早有所料,面色丝毫不变,淡然道:“国公爷自有安排。已命甘肃总兵麻登云部接应,并调拨军驼三千峰,驮马五千匹,大车千辆,助你部迁移。首批粮秣五千石,冬衣两万套,已运抵营外。抵达哈密后,国公府将连续三年,每年拨付粮种、农具、饷银,助尔等立足屯垦。此乃国公爷天大的恩典!”他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说着,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张献忠身后那些面露凶光、蠢蠢欲动的将领,语气陡然转寒,如同冰刀:“然,国公爷还有一句话:若有不识时务,妄图负隅顽抗,或阳奉阴违者,雷霆击之,绝不姑息。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何去何从,尔等自决。”
这话如同冰水泼头,瞬间浇灭了西营将领刚刚升起的躁动。威胁、利诱、剖析利害,**裸地摊开在面前。要么接受流放般的安置,换取一线生机和遥远的“称霸”幻想;要么立刻被强大的辽军碾碎。
张献忠死死盯着孙传庭,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又缓缓转头,扫过身后那些虽然凶悍却难掩饥色的部下,扫过远处营地里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妇孺。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手按刀柄,却也不敢妄动。良久,张献忠脸上肌肉扭曲,最终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好!老子……接旨!谢辽国公……恩典!”这一刻,他仿佛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恨都硬生生咽了下去,眼中却深埋下更深的怨毒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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