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归鸿 第201章 谷底微光（三）

苏清韫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清幽宁静，宛如世外桃源。”

沈白术点了点头，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依旧平淡：“世外桃源，亦有心魔滋生。谷底的微光，能照亮前路，也能映出心底最不愿面对的阴影。”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待他醒来，你们是去是留，自行决定。只是，莫要让谷中的平静，蒙蔽了双眼，忘了谷外的风刀霜剑。”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

苏清韫怔在原地，反复品味着沈白术这番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语。“谷底的微光”……是指这暂时的安宁吗？“心底最不愿面对的阴影”……是指她和谢珩之间无法化解的仇怨，还是指……别的什么？

她看向沉睡的谢珩，心中那股刚刚因他即将苏醒而升起的、混杂着期待与惶恐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

夜幕降临，小屋内重归寂静。苏清韫添了柴火，让篝火燃烧得更旺一些。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谢珩沉静的睡颜，也映照着她心绪不宁的脸庞。

明天，他就要醒了。

当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次睁开，当他们必须直面彼此，直面那血海深仇和错综复杂的过往时，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谷底的微光，究竟是照亮迷雾的灯塔，还是……暴风雨前最后的、虚幻的宁静？

苏清韫不知道。她只知道，当黎明再次来临，一切，都将不同。

沈白术离去后，小屋内便只剩下柴火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以及谢珩逐渐变得悠长平稳的呼吸声。苏清韫维持着坐在他身旁稻草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沈白术那句“最迟明日，当可苏醒”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明日。他就要醒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纯粹的喜悦或解脱，而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难以言喻的恐慌与无措。当那双总是蕴藏着深沉算计或冰冷寒霜的眼睛再次睁开，当他们必须剥离开这短暂几日因生死相依而滋生的、诡异而脆弱的平静，重新回到现实那血淋淋的轨道上时，她该如何面对？他又会如何对待她？

是继续那冷酷的折辱，还是……会因为这几日的照料，有所不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强行掐灭。苏清韫，你在妄想什么？难道忘了苏家满门的血仇？忘了肩胛处那耻辱的烙印？忘了他是如何踩着苏家的尸骨登上高位？

恨意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试图将那几日悄然滋生的、不该有的柔软与困惑冲刷干净。她用力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以此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目光落在谢珩沉睡的脸上时，那强行筑起的心防，却又不由自主地松动。火光跳跃着，为他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暖色，长睫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此刻的他，无害得甚至有些……脆弱。与那个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谢相，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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