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归鸿 第202章 初醒如刃（一）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煎熬。

苏清韫几乎未曾合眼，就那样守着，听着他的呼吸，看着跳动的火焰，直到窗外墨黑的天色渐渐泛出灰白，直到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如同羞涩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入破败的小屋。

也就在这黎明与黑夜交替的、最寂静的时刻，她看到谢珩搭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瞬间屏住。

紧接着，他那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微微颤动起来，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蝶。眉头先是无意识地蹙起，仿佛在抵抗某种不适，随后，那紧闭了整整三日的眼帘，终于缓缓地、带着一丝迷茫与沉重，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醒的眸光，是涣散的，蒙着一层水汽般的朦胧，映着从窗户破洞透进来的、清冷的晨光。他似乎花了片刻功夫，才勉强适应了光线，视线缓缓移动，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扫过布满蛛网的屋顶，斑驳的土墙，最后，落在了守在他身旁、几乎与他对视的苏清韫脸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清韫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层朦胧的水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快的、由茫然到清醒，再由清醒到锐利的转变！那目光，如同被骤然拭去尘埃的寒刃，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深邃，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墨色。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波动。是意外？是困惑？还是……别的什么？

苏清韫被他这过于直接而冰冷的注视看得心头发慌，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视线，但一股莫名的倔强却让她强行稳住，没有移开目光，只是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粗糙的布裙。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对视之后，谢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喉咙干涩，只发出了一声极其沙哑低沉的：“……水。”

苏清韫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清水，小心地托起他的头，将水囊凑到他唇边。

他就着她的手，缓慢地吞咽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那眼神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剖析殆尽。

喝完水，他重新躺回稻草上，闭了闭眼，似乎在积蓄力气，也似乎在整理混乱的思绪。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情绪已被很好地收敛，只剩下惯有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睡了多久？”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已恢复了那份属于谢珩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冷静。

“三天。”苏清韫低声回答，垂下了眼眸，不再与他对视。他醒了，那个冷酷的、难以揣测的谢相，也回来了。方才那瞬间在他眼中捕捉到的复杂，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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