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睿城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澄澈,但一股无形的、带着审视与猜忌的寒意,却随着一队风尘仆仆的官车,从南方的官道迤逦而来,悄然侵入了这座北疆王城的安宁。
来的正是朝廷户部员外郎钱益、兵部员外郎孙成,及其随行的一干胥吏、护卫,共计二十余人。他们是奉了圣旨(或者说大皇子与二皇子难得的“共识”)与部堂钧令,前来北疆“核查”靖北军军需用度及边防实情的。旨意措辞堂皇,言及北疆连年用兵,消耗甚巨,朝廷体恤边关将士,特遣专员实地查勘,以便“据实拨付,毋使将士寒心,亦杜虚耗之弊”。然而字里行间那股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信任,几乎要透出纸背。
队伍在睿城驿馆前停下。驿馆早已接到通知,管事带着人恭敬地迎候,态度无可挑剔,但那份恭敬中带着的疏离与程式化,让一路行来习惯了地方官逢迎巴结的钱、孙二人,心头略感不快。
驿馆是新建的,规制不小,陈设也算整洁,但谈不上奢华。钱益,一个年约四旬、面皮白净、眼神里总带着几分算计的精明官员,下了车,环视一圈,微微皱了皱眉,对身旁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的孙成低声道:“孙兄,这北疆……看着倒是规矩,只是这驿馆,比起江南、京畿,未免简朴了些。”
孙成冷哼一声,他是兵部老吏出身,熬了多年才升到员外郎,性情刻板挑剔,最恨武人跋扈和地方上的“不服王化”:“简朴?怕不是做给咱们看的。钱大人,你我可要打起精神,这北疆王……哼,可不是善茬。一路行来,你看这道路、田亩、市集,哪像个边荒苦寒之地?倒有几分……太平安乐的样子。”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此行,明面上是核查军需,暗地里,各自揣着主子的密令:大皇子交代钱益,账目上务必“从严”,找到北疆“虚报冒领”、“中饱私囊”的证据;二皇子则示意孙成,除了账目,更要留意北疆军力虚实、器械情形、乃至与草原胡部的“逾制”往来。
次日,按照规矩,钱益与孙成递了名帖,前往北疆王府拜见。他们没有奢望立刻见到那位传闻中威震草原、如今又扬威海上的北疆王,按品级,王爷只需派属官接见便是。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王府外书房接见他们的,竟是北疆王刘睿本人。
刘睿今日一身常服,玄色锦袍,玉冠束发,神色平淡地坐在主位。没有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久居上位、历经杀伐自然沉淀的气度,以及那双深邃平静、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睛,还是让钱益和孙成心中一凛,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大礼参拜。
“二位员外郎远来辛苦。”刘睿抬手虚扶,声音平和,“朝廷体恤边关,遣使核查,本王甚慰。靖北军上下,为国戍边,浴血奋战,所用钱粮器械,皆记录在案,有据可查。二位尽可按章程办事,本王及北疆上下,必全力配合。”
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暗含了北疆将士有功于国的底气。
钱益堆起笑容,连忙道:“王爷言重了。下官等奉旨办差,自当秉公处置,绝不敢有负朝廷信任与王爷体恤。只是……军需账目,事涉钱粮巨万,核查起来,千头万绪,恐需时日,还要多多叨扰王爷。”
孙成则更直接一些,目光微垂,语气却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刻板:“王爷,兵部核查,不止于钱粮账目。按制,需查验军械库存、兵员实数、边防工事、以及……与境外势力(意指草原部落)往来之记录。此皆关乎国家边防机密,请王爷谕令有关衙门,予以下官等查阅之便。”
刘睿面色不变,点了点头:“理当如此。赵千钧。”
侍立一旁的赵千钧上前一步:“末将在。”
“钱、孙二位员外郎核查期间,一应所需账册、文书、乃至库房、营垒,除绝对军事禁地外,皆可予其查阅。由你总责接洽,沈万三协理财税账目部分。务必确保二位大人核查顺利,但亦需确保我北疆军机不失。”刘睿吩咐道,语气平淡,却将“绝对军事禁地”和“军机不失”这几个字,稍稍加重了一丝。
“末将(属下)遵命!”赵千钧与同样在场的沈万三齐声应道。
钱益和孙成连忙再次躬身:“谢王爷!”
初次见面,波澜不惊。但双方都明白,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核查工作随即展开。地点设在王府旁专门腾出的一处独立院落,环境清静,守卫由北疆军士担任(美其名曰保护朝廷钦差安全),但只在外围。
第一天,钱益便带着户部来的几个老账房,一头扎进了沈万三搬来的、堆积如小山般的靖北军近三年的粮饷、军械、抚恤、赏功、工程(筑堡)等各项开支明细账册之中。账册用的是北疆自制的、质地颇佳的新式纸张,字迹工整,条目清晰,分类明确,甚至还有简单的表格和图例,让人一目了然。仅从形制上,就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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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签到北疆,开局召唤霍去病请大家收藏:()签到北疆,开局召唤霍去病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钱益起初还带着挑剔的目光,试图从中找出混乱、模糊、不合规制之处。但看着看着,他额头开始冒汗。这些账目太清晰了!每一笔粮食入库、出库,皆有经手人签押、仓库核验印鉴;每一两银子的支出,无论是购置军械还是发放饷银,都有详尽的请领、核准、发放记录,甚至有部分附有供货商(如神机坊)的明细单和验收报告;筑堡等工程的物料、人工,更是分项列支,甚至有简单的图纸和进度说明。
这完全不像他以往核查过的那些边镇军账,要么混乱不堪,要么充斥着各种“惯例”性的模糊条目(方便做手脚)。北疆的账,简直像是在用管理一家巨商号的方式在管理军队!
“沈……沈先生,”钱益放下手中一本关于去岁朔风城大战后抚恤赏功的账册,擦了擦汗,勉强笑道,“贵处账目……倒是清晰得紧。只是,有些款项,如这‘神机弩箭特制费’、‘雷火车维护专款’……名目新颖,工部与兵部联合颁布的《军器则例》中,似乎并无此类定例?还有这筑堡所用‘新式夯土法’增加之工料银,也……”
沈万三笑容可掬,拱手道:“钱大人明鉴。北疆僻处边陲,直面黑狼汗国铁骑,情势险恶,不得不因地制宜,改良军械战法,以求克敌。神机弩、雷火车等物,乃我北疆工匠潜心研制,确比旧式军械耗费稍高,然其威力,钱大人日后可亲眼目睹(若有幸的话)。至于筑堡新法,乃是为求堡垒更加坚固耐久,所增费用,皆有试验数据与工匠陈述为凭。这些,皆已另行具文,说明缘由与效用,呈报兵部及王爷备案。大人若觉不合旧例,可一并核查其效用是否属实,所费是否值得。”
一番话,不卑不亢,既解释了缘由,又把“效用”这个皮球踢了回来——你要是觉得贵,你得先证明它没用或者不值这个价。钱益一时语塞,他哪懂什么军械优劣、筑堡技术。
另一边,孙成的进展也不顺利。他提出要查验军械库存,赵千钧便带他去了睿城外的靖北军主武库。武库守卫森严,查验手续繁琐。库内,刀枪弓弩、甲胄盾牌,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擦拭得锃亮,数量与账册基本吻合。孙成仔细检查了几件,工艺精良,保养得宜,绝非敷衍了事。
他又提出要抽检兵员实数,赵千钧便安排他随机点了两个正在城外集训的步兵营。点验结果,兵员满额,军容整肃,士卒精神饱满,装备齐全。孙成甚至暗中观察了士卒的饭食和营房,虽然谈不上奢侈,但足量、干净,远比许多内地卫所强。
连续几日,钱益在账目上找不到明显的、可做文章的漏洞(那些“超规”项目都有合理解释和王爷背书);孙成在兵员、军械、日常管理上也挑不出大毛病。两人碰头时,脸色都有些难看。
“孙兄,这北疆……油盐不进啊!”钱益压低声音,有些焦躁,“账目做得滴水不漏,那些逾制之处,也早有预备,推说是战时急需、王爷特批。咱们若硬要拿这些说事,恐怕……”
孙成阴沉着脸:“我看他们是早有防备!那些军械,那些兵卒,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还有,我昨日提出要看看他们新练的‘骑兵’和那些传闻中的‘新式军器’,那赵千钧便推说骑兵正在草原轮训,新式军器乃高度机密,需王爷亲批方可接触。哼,分明是推诿!”
“那现在如何是好?总不能空手而归吧?”钱益搓着手,“大殿下和二殿下那边,可都等着信呢。”
孙成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账目上找不到大纰漏,便从别处入手!钱大人,你可注意到,他们的账目中,与草原那些归附部落的‘互市’贸易,数额巨大?还有那新建的‘镇海城’,据说是水师基地,开销更是惊人,许多物料来源不明!这些,可都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尤其是与胡部往来,一个‘交通外藩’的帽子扣下来……”
钱益眼睛一亮:“孙兄高见!还有那水师,朝廷并未明令藩王可自建水师,他们这是僭越!对,就从这两处下手!明日,咱们便正式行文,要求调阅所有与草原部落的贸易明细,以及镇海城营建的全部账目与物料来源凭证!看他如何应对!”
两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重新燃起了斗志。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核查风波”,从一开始,主动权就从未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看到的,是北疆想让他们看到的;他们将要提出的“刁难”,也早在某人的预料之中。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场看似例行公事的核查,正在逐渐演变为一场微妙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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