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山洪
东北向的山路,比李垣预想的更加崎岖难行。
没有现成的小径,只有野兽踩出的模糊痕迹,时常被横生的荆棘和倒伏的枯木阻断。夜幕降临后,山林彻底沦为一片吞噬光线的墨池。李垣不敢点火把,只能借着稀薄星月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进。怀揣的秘密和身后的威胁,像两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肋下的旧伤在剧烈运动和寒气侵逼下,又开始隐隐作痛。背上简陋的行囊虽不重,却像一块不断下坠的石头,拖拽着他的步伐。他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前进,心中不断默念:不能停,停下来就可能被追上,或者冻死在这深秋的山林里。
大约子时前后,天空飘起了冰冷的细雨,很快转为密集的雨点。雨水顺着他的脖颈灌入,浸透单薄的夹袄,带走本就微弱的体温。视线更加模糊,脚下湿滑的泥地和腐烂的落叶成了新的陷阱。
他找到一块略微凸出的岩石下暂避,蜷缩着身体,试图保存一点热量。雨水敲打着岩顶和周围的树叶,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哗哗声。黑暗中,他仿佛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有无数不可知的危险在迫近。
休息了不到一刻钟,他决定继续走。停留越久,危险越大,寒冷也越致命。
又走了约一个时辰,雨势没有丝毫减弱。他进入了一片地势较低的山谷。两侧是黑黢黢的山影,脚下是越来越深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水流变得湍急,裹挟着泥沙和断枝,冲击着他的小腿。
李垣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他抬头望去,雨水模糊了视线,但能听到山谷上游传来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不同于雨声,更像是……水流奔腾的咆哮。
山洪!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让他浑身冰凉。他想转身往回跑,但身后的路同样被水淹没,而且逆流而上更加困难。他想往两侧山坡上爬,但山坡陡峭湿滑,覆盖着茂密的、带刺的灌丛,在黑暗中几乎不可能快速攀爬。
“轰——!”
低沉的咆哮声骤然变大,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怒吼!一股混合着泥浆、石块、断木的浑浊洪流,如同一条狂暴的黑色巨蟒,从山谷上游直冲而下!速度之快,远超李垣的想象。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躲避动作,就被汹涌而至的第一波浪头狠狠拍中!冰冷刺骨、力量无穷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他像一片枯叶般被卷起,在翻滚的浊流中天旋地转。口鼻瞬间灌满了泥沙和水,窒息感与绝望感攫住了他。背包被扯脱,不知去向。身体不断撞击着水中的硬物,剧痛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拼命挣扎,试图浮出水面,但洪水力量太大,方向完全失控。只能尽量蜷缩身体,护住头部,随波逐流。冰冷的洪水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和体温,意识在撞击和窒息中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葬身水底时,身下一空,紧接着是急速的下坠感!
他被洪水冲出了山谷,抛进了一条更宽阔、水流也更急的河道!身体重重砸在水面上,又是一阵剧痛,但也让他得以重新接触到空气。他贪婪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泥水,勉强辨明方向——现在是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求生的本能让他奋力划动四肢,尽量保持头部露出水面。两岸是飞速倒退的、黑乎乎的山影,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无尽的冰冷、黑暗,和耳边轰隆的水声。
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体温在急速流失,力气也在一点点耗尽。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随波逐流听天由命时,前方河道出现了一个急转弯。
水流裹挟着他,猛地撞向转弯处外侧的岩壁!
“砰!” 左肩传来骨头错位般的剧痛,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但也正是这一撞,让他脱离了主河道最湍急的中心,被甩到了靠近内侧岸边相对平缓一些的水流中。
岸边是茂密的芦苇和灌木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抓住了一丛粗壮的芦苇根茎!洪水巨大的冲力拉扯着他,几乎要将他的手臂扯断,但他死不松手。双脚在泥泞的岸边胡乱蹬踏,终于踩到了一块硬地。
他连滚带爬,挣扎着脱离了洪水,瘫倒在岸边湿漉漉的泥地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剧烈地喘息,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冷,刺骨的冷,深入骨髓的冷。左肩剧痛,可能脱臼了,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和撞伤,旧伤处更是火烧火燎。但他还活着。
他躺在泥水里,仰面看着依旧漆黑的、雨丝不断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以及……某种劫后余生的虚幻。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冰冷的雨水再次将他浇得清醒一些。他必须动起来,否则就算不被洪水淹死,也会失温而死。
他挣扎着坐起,检查自身。背包丢了,地图和金属片……他急忙伸手入怀,还好,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被他用油纸和破布紧紧缠裹,贴身藏在最里面,虽然湿透,但还在。吴姓老人给的药粉没了,盐和米也没了。身上除了这身湿透的破烂衣服和一双快要散架的草鞋,几乎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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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时空锻炉请大家收藏:()时空锻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试着活动左肩,一动就疼得钻心,但手臂似乎还能勉强抬起一点,可能只是严重挫伤,未必脱臼。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观察四周。这里似乎是一条较大溪流的入江口,河面宽阔了不少,水流虽然还急,但已没有山洪那般狂暴。两岸是连绵的芦苇荡,在夜色和雨幕中无边无际。远处,隐约能听到更宏大、更低沉的水流声——是大江?钱塘江?
必须找个地方生火取暖,处理伤口,否则真的撑不下去。
他沿着泥泞的河岸,踉跄着向前走。芦苇丛很深,密不透风,脚下是松软的淤泥和盘根错节的植物根系。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透过芦苇的缝隙,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水边,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亮!
不是星光,也不是磷火,是稳定的、暖黄色的光,像是……灯火!
有人?
李垣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是敌是友?是普通的渔家?还是……追踪者?
他停下脚步,伏低身体,透过芦苇杆的间隙仔细观望。光亮来自芦苇荡深处,靠近水边。随着江风吹动芦苇,光线时隐时现。隐约能看到,那光亮似乎是从一个低矮的、黑色的轮廓里透出来的,那轮廓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是一条船。一条泊在芦苇荡里的乌篷小船。
船上有光,意味着有人。而且,在这荒僻的江岔口,深夜泊船,本身就透着诡异。
去,还是不去?
不去,他可能冻死、伤重不治在这荒滩上。去,可能是自投罗网。
犹豫只持续了短短几息。求生的**压倒了一切。他必须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轻脚步,忍着全身疼痛,拨开芦苇,朝着那点微光小心翼翼地向船靠近。同时,右手悄悄握住了怀里的金属片——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
越来越近。能看清了。是一条典型的江南乌篷船,不大,船篷有些破旧,覆盖着防雨的篾席。那点昏黄的灯火,正是从船篷的缝隙里透出来的。除此之外,船上一片寂静,听不到人声,只有江水轻轻拍打船身的汩汩声,和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空气中,似乎还飘来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是米饭的香味?还是鱼汤?
饥饿的肠胃立刻发出了响亮的抗议。李垣咽了口唾沫,这香味在此时此地,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他停在离船头约两三丈远的芦苇丛边,仔细观察。船头系着一根缆绳,拴在一根打入水中的木桩上。船尾空荡荡,没有艄公。舱篷的席帘低垂,里面透出光,却看不到人影。
“有人吗?”李垣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水声。
他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船家?可否行个方便?落水之人,求个火烤干衣服,讨口热水喝。”
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船上没人?只是点着一盏灯?
这更奇怪了。
李垣犹豫着,是否要上船查看。就在这时——
“哗啦!”
船尾靠近水面处,突然传来轻微的水响!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水中悄无声息地翻上船尾,带起一片水花!那黑影身形不高,但异常敏捷,上船后立刻站定,手中似乎握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尖端闪着一点寒芒。
是鱼叉!
李垣的寒毛瞬间倒竖,立刻屏住呼吸,身体伏得更低。
那黑影站在船尾,没有立刻进舱,而是像在侧耳倾听,又像是在观察四周。斗笠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他浑身湿透,水珠不断滴落,显然刚才潜在水里。
这是个陷阱!李垣瞬间明白。船上的灯火是诱饵,船主(或许根本不是真正的船主)一直潜在附近的水中,等待“鱼儿”上钩!而自己,很可能就是那条鱼!
他慢慢向后挪动,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芦苇丛。
“沙……”
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芦苇,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响声。
船尾的身影猛地转过头,斗笠下的阴影似乎正正地“看”向了李垣藏身的方向!尽管看不清面容,但李垣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锁定了他。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一个嘶哑干涩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语调平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等你好久了,李驿卒。”
李驿卒!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冰锥,狠狠扎进李垣的心脏!对方不仅知道他在这里,还知道他的身份!仁和驿的逃卒!
跑!必须立刻跑!
李垣不再犹豫,转身就要往芦苇荡深处钻。
“我要是你,就不会跑。”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方圆五里芦苇荡,水网密布,暗坑无数,你身上带伤,又不识路,跑不出去。而且……”
声音顿了顿,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你觉得,我为何要在此‘等’你?若想害你,刚才你在水里扑腾时,我有十种法子让你无声无息沉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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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时空锻炉请大家收藏:()时空锻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李垣的脚步僵住了。对方说的没错。如果真是敌人,刚才他在水中挣扎时,是绝佳的偷袭时机。而且,对方对他的身份、行踪似乎了如指掌。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小船。手中紧握的金属片,掌心已全是冷汗。
“你是什么人?”李垣的声音干涩。
斗笠身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鱼叉轻轻靠在船舷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然后,他掀开了低垂的席帘,弯腰钻进了船篷。昏黄的光线完全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显得有些瘦削。
“进来说话。外面冷,雨也大。”嘶哑的声音从舱内传来,“放心,若要杀你,不必费这许多周折。”
李垣站在原地,内心剧烈挣扎。进,可能是龙潭虎穴。不进,外面是绝境。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船边。江水在脚下荡漾,破旧的小船随着他的靠近轻轻摇晃。
他抓住船舷,费力地爬上船。船身不大,甲板湿滑。他掀开席帘,低头钻了进去。
舱内空间狭小,但比外面温暖得多。一盏小小的油灯挂在舱壁上,火苗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昏黄的光和微弱的热量。舱底铺着干燥的稻草,稻草上还有一张旧草席。一个小泥炉放在角落,炉上架着一个黑陶罐,罐口冒着丝丝白气,之前闻到的米饭香味正是从这里传来。
那个戴斗笠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他,坐在草席上,似乎正在擦拭着什么。他脱去了湿透的外衣,露出里面一件深色的短褂,身形果然瘦削。
听到李垣进来,他停下动作,缓缓转过头。
斗笠已经摘下,放在一旁。
映入李垣眼帘的,是一张布满风霜痕迹的脸。大约四十许岁,皮肤黝黑粗糙,颧骨高耸,嘴唇很薄,紧紧抿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不大,但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在昏暗的灯光下,平静地打量着李垣,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骨髓。
这绝不是普通渔夫或船家的眼睛。
“坐。”中年人指了指对面空着的草席,声音依旧嘶哑。
李垣没有坐,依旧警惕地站在舱口,手藏在身后,紧握着金属片。“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在此等我?”
中年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戒备,拿起炉边的破碗,从陶罐里盛了大半碗热气腾腾的粥状物,放在李垣面前的地上。
“喝了它,暖暖身子。你身上有伤,又泡了冷水,再不驱寒,神仙也难救。”他自顾自地说道,然后又盛了一碗,自己慢慢喝起来。
粥的香气更加浓郁,混合着稻米和一些不知名野菜、或许还有少许鱼干的味道,对此刻饥寒交迫的李垣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他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放心,没毒。”中年人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我若想杀你,方法很多,下毒太麻烦。”
李垣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又看了看对方平静无波的脸,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慢慢坐下,端起碗,也顾不上烫,小口小口地喝起来。温热的粥滑入食道,带来一股暖流,迅速蔓延向冰冷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要舒服地呻吟出来。
一碗热粥下肚,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身体也暖和了不少。他放下碗,再次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已经喝完自己的粥,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手里的一样东西。李垣这才看清,那是一把短刀,样式普通,但刀身雪亮,显然保养得极好。
“我叫周硎(xíng)。”中年人忽然开口,报出了名字,“受人所托,在此接应你。”
“受人所托?谁?”李垣立刻追问。
周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在西山,可曾遇到一位姓吴的采药老人?”
李垣心中一震!吴姓老人!
“是他让你来的?”
周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算是,也不全是。吴老只是传了个信,告诉我你大概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片江口附近。让我‘看看’你。”
“看看我?什么意思?”
“看看你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周硎收起短刀,目光再次落在李垣脸上,锐利如昔,“看看一个能从仁和驿死局中脱身,能在西山躲过官府搜捕,还能用些稀奇古怪法子救人性命的‘落难书生’,到底值不值得‘他’出手。”
“他?”李垣抓住了关键词,“‘他’是谁?汴梁赵?”
周硎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你知道‘汴梁赵’?看来吴老给你的东西,你仔细看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李垣感到自己似乎正触摸到一个隐藏在历史水面下的巨大秘密的边缘。
“我们?”周硎笑了笑,这次笑容明显了一些,却更显沧桑,“不过是一些……不甘心就此沉没的‘余烬’罢了。至于‘他’,你暂时不必知道太多。你只需要知道,‘他’对你感兴趣,觉得你或许……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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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时空锻炉请大家收藏:()时空锻炉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用处?”李垣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有些刺耳。
“在这个世道,能被觉得‘有用’,是你的运气,也是你的不幸。”周硎站起身,走到舱口,掀开席帘一角,望着外面漆黑的江面和雨幕,“按察使司的搜捕虽已转向海防,但你的画影图形仍在,杭州府水路要道盘查未松。王疤脸背后的‘海龙王’似乎也对你,或者说对王疤脸丢的东西,念念不忘。你觉得自己能躲多久?”
李垣沉默。他知道周硎说的是事实。独自一人,身无分文,带伤在身,还顶着逃犯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几乎寸步难行。
“你们……‘他’,想让我做什么?”李垣缓缓问道。
“不是‘想让你做什么’,而是给你一个选择。”周硎转过身,目光灼灼,“第一条路,我可以送你过江,给你一点盘缠,你自己想办法往南或往北,隐姓埋名,或许能苟活一世。但从此,你与‘我们’,与‘他’,与那铜匣的秘密,再无瓜葛。生死祸福,自己承担。”
“第二条路呢?”
周硎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跟我走。去一个地方,见一些人,做一点事。这条路,会更危险,更艰难,可能会死,死得很难看。但……”他顿了顿,“也可能让你看到这个时代真正的样子,甚至……有机会,不做蝼蚁。”
不做蝼蚁。
这四个字,像一颗火星,落在李垣沉寂多日的心田上。
穿越以来,他疲于奔命,苟且偷生,像一只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虫子。他拥有超越时代的认知,却只能用来辨认野菜,敷弄伤口。怀揣可能搅动风云的秘密,却只能东躲西藏。
他不甘心。至少,在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在见到那位神秘的“汴梁赵”,在弄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不甘心就这样隐匿一生。
“去哪里?”李垣问。
“双屿港。”周硎吐出三个字。
李垣瞳孔骤然收缩!双屿港!地图上标注的,许氏兄弟盘踞的,通倭、通葡,泊有大船数十的走私贸易中心!东南沿海法外之地的核心之一!
“去那里……做什么?”
“到了,你自然知道。”周硎没有解释,“你有一夜时间考虑。天亮之前,给我答案。”
说完,他不再看李垣,重新坐回草席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对话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舱内恢复了寂静,只有油灯毕剥的轻响,炉火细微的噼啪,和舱外无尽的风声、雨声、江流声。
李垣坐在那里,看着跳跃的灯火,心中翻江倒海。
双屿港。走私。倭寇。佛郎机人。危机四伏,但也可能是机遇之地。
跟这个神秘莫测的周硎走?还是拿点盘缠,自己逃命?
他想起了那幅地图上关于双屿港的详细标注,想起了“汴梁赵”的留言,想起了西山那神秘出现的箭头标记,想起了吴姓老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话语。
这一切,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他,走向那个波涛汹涌的海上世界。
他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一直未曾松开的右手。缓缓摊开手掌,那块深色的金属片安静地躺在掌心,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动着幽暗而神秘的光泽。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吸引着什么。
良久,李垣抬起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周硎,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我跟你走。”
周硎没有睁眼,只是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睡吧。”他嘶哑地说,“明天一早,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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