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在谈起柳寡妇时狰狞的面庞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因此当晚上章文瑛提起想盘下城外的煤矿,找一个可信之人当监工,杜稜不假思索道:“让王五去吧。”
他神色有些不虞,章文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但是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伸手环抱住了他。
杜稜仰面朝天躺着没动,过了很久才疲惫地重复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浙西战乱初定,章文瑛开始着手开办织厂与砖窑。
正好城北大片的地空着,她取出了自己妆奁中的金银买下了城北连片的土地,开始建造织厂和砖窑。
她刚买下土地,循着钱财味道过来的袁鹏就过来说土地其实是他家的,那卖主手上的田契乃是伪造的,要章文瑛再出一份钱。
章文瑛没有理会对方,将此事抛在了一边。
然而在书坊腊八节发放年货结算薪酬那日,那户曹佐就带着自家家丁来章家的书坊门口闹事,引得城中众人纷纷前来看热闹。
负责书坊的仆从是跟着章文瑛经历王郢之乱,又跟着陈大冲进县衙杀作乱的牙兵的,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拥有丰富的经验,当下把大门一关,独自一人取了佩刀盾牌出来坐在门口,等那个户曹佐识趣走人。
这厢袁鹏带着自己的家丁在书坊门口污言秽语,大声颠倒是非黑白,污蔑章文瑛带着恶仆强买强卖夺了他家田地,又拒交税赋妨碍他公务,那厢那个叫章大的家丁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门口。
倘若袁鹏对章家之事多了解一些,就会意识到,跟着主人姓章的家仆,或许在待人处事上没那么灵活,在管理手下上也没那么明察秋毫,但绝对不是看不透小吏们各种欺压百姓手段的主。
章大把那些义愤填膺的工匠们全部拦在屋里,只身一人出来便是怕被对方抓住闹事的把柄。
此时他心平气和地坐在地上,心中露出了疑惑。
对方难道不知道自己背后是新登县兵马使吗?
寻常百姓忍下胥吏的盘剥和诬告是因为他们怕进官府,真闹到衙门县令断案也只会偏帮自己熟悉的小吏。
但袁鹏是集会选举出的小吏,便意味着不会是孙芪心腹。
而章文瑛和孙芪之间是有着利益往来的,砖窑和书坊的管事都是章家和杜家的仆人,注定最赚钱的织厂管事,章文瑛却让孙芪来选定。
在这个情况下,别说章文瑛今年老老实实地让春柳亲自将书坊应缴的税赋直接交到孙芪手里,就是她少缴点税,孙芪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等待着门口闹事的人离去,或是门口的人更多的时候,章大想破脑袋也没想通对方行此举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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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鹏的理由很简单,在杜稜受伤的时候,他几次在门口闹事,并假装平事后劝对方干脆把书坊给卖了。
虽然章大没有理会,但也和和气气地请他入内喝茶,还每次都赠送他一匹据说是章家自己纺的绢帛。
因此他判定对方是个软弱而不敢生事之人,自会乖乖送上更多的财物息事宁人。
而当杜稜康复后,他意识到章家又重新拥有了靠山,而杜稜在杭州这帮武夫中一直以脑子够用著称,若是被对方发现了自己动过他妻子嫁妆铺子的主意,那按照这帮武人无法无天的作风,自己这攒下来的家业都得没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让杜稜自己弄死章文瑛,但他几次邀请杜稜到酒楼里喝酒都被拒,跟别说趁机送他可以软刀子杀人的美妾了。
袁鹏咬紧牙关,只得选择第二条路,直接将杜稜连着章文瑛一起弄死。
他算盘打得很好,倘若章家仆从反抗,自然可以趁机杀人然后告到官府说杜稜纵奴闹事。
如果打不过反被杀也无妨,一样可以告到官府说杜稜纵奴闹事。
反正这样一顶帽子一扣,他再运作一番,保准杜稜新到手的兵马使泡汤,还得蹲大牢。
到时候章文瑛便是他砧板上的一块肉,他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然而那可恶的章大却软弱到了如此地步,干脆把人全部关在里面,一个人拿着刀剑坐在外面。
眼看着人越聚越多,袁鹏知道若是今天怂了,袁家便不再是新登县那个最令人畏惧、最有名望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