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潮生离开思过崖的时候遇见了本应回去的王鹿,对方似乎遇到了什么事,神色焦急匆忙,但也没有进入思过崖去打扰闻潮生与徐一知,见地面上大堆破碎的草木残片与空气中漫散的植物汁液腥味儿,他该是在这里踱步有一会儿了。
王鹿指著来时的方向,语气不大连顺地说道:
“我方才回去时,就在那条穿山小涧处,见到了四名同门师姐妹拖著一名好像昏迷的师妹去了隱香林……”
闻潮生微微一怔,隨后道:
“杀人埋尸?”
王鹿嚇得一哆嗦,隨后急忙摆手道:
“不至於,不至於……书院內禁止同门相互杀戮,违规者会有极为严肃的惩罚,甚至可能偿命,徐师兄之所以如今还能在思过崖里反省,全靠院长开的金口,否则若走书院章程,他必死无疑!”
“我只是猜测那几名师姐仗著自己厉害,去欺侮那名师妹,有些担心,所以才回来找闻师弟你……”
闻潮生与他缓缓向回走,嘴上道:
“书院实力为尊,奉行大鱼吃小鱼,强者欺凌弱者不是很正常?”
“反正出不了人命,你担心什么?”
王鹿挠了挠自己的腮帮子,面色掠过一丝尷尬,犹豫片刻后支支吾吾说道:
“但这……终归是不好的吧,师弟你先前不也对此很排斥么?”
闻潮生笑道:
“我排斥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改变它?”
王鹿喉头微动,想说什么却没说,最后陷入了沉默。
走了几步,闻潮生又道:
“你想英雄救美,为何不自己去?”
王鹿闻言立刻又抬起了头,面容间略带些訕色:
“英雄救美倒也不至於,我自己什么货色我比谁都清楚,只是单纯觉得那位师妹被这么欺负有些……况且,师弟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点儿微末修为,去了非但救不了那位师妹,估计还得被抓来一起欺凌。”
或许是因为曾经受到过的欺凌与白眼实在太多,王鹿似乎对於那名被拖入隱香林的师妹格外共情,闻潮生沉吟片刻之后道:
“带个路吧,咱们过去看看,反正我还欠你不少饭钱,就当还人情了。”
王鹿眸子忽地一亮,隨后立刻走到前面带起了路,闻潮生本不愿在书院里过多惹是生非,先前在思过崖状况特殊,容不得他自己选择,如今出来之后,他想在书院內低调一些,毕竟他有重任在身,本来事情就够多了。
他要帮阿水查风城的事,得戒备平山王。
他要帮张猎户二老查张长弓的事,目前还没有摸到门道。
他还要帮齐王查寧国公的事,才在寧国公府里面惹了一个不认识的恐怖高手,连朱白玉都险些在对方手中吃了大亏。
…
当然,最重要的是,闻潮生不觉得自己有改变书院环境的能耐。
不止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甚至连人心本身也是,闻潮生没有精力去当圣人,去度化书院里这些已经逐渐腐烂的制度与人性,他只是感觉到了王鹿心里的真实想法,觉得王鹿虽然嘴碎,懦弱,但人確实还不错,索性便帮他做点好事。
二人一路来到了隱香林中,这片无人打理的密林极大,除去粗壮繁茂的树森似无数標兵矗立,许多地方密集的杂丛也已有人高,几处浅湖畔的芦苇更是密集如织。
那名被拖拽走的师妹可能出现於隱香林的任意角落,也或许已经离开,王鹿进入这里后便尷尬地顿住了脚步,不知从何找起,好在闻潮生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对於细节的还原能力极强,於是顺著地面泥石间浅淡的、被拖拽的痕跡,找到了一处河畔杂密的芦苇丛。
闻潮生指著面前高大的、遮住视线的芦苇丛道:
“就是这里了。”
他虽这么讲,但芦苇丛的那头无比安静,除了山间的风声,再无任何动静,二人拨开了芦苇丛后进入,约莫三个呼吸的时间,二人又不约而同地倒退而出。闻潮生的眉头微微一皱,而王鹿则是憋得有些泛红,嘴里一直在说“非礼勿视”之类的话。
“你衣服呢?”
闻潮生对著芦苇那头的同门说道,许久的沉默之后,那里只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
“扔了。”
这个声音其实闻潮生並不陌生,正是当初第一个进入思过崖要找他麻烦的高敏。
此时此刻,她未著一物,蜷缩在芦苇丛的那头,脸上还有些瘀伤。
短暂的思索过后,闻潮生对著王鹿道:
“把你外袍脱了扔进去。”
王鹿“啊”了一声,瞪眼道:
“我,我吗?”
闻潮生道:
“不然呢,是你要来救她,又不是我。”
王鹿闻言,悉悉簌簌地开始脱下外袍,芦苇中的高敏声音依旧冷漠:
“不需要。”
闻潮生嘲讽道:
“你就这么想在同门师兄弟面前展示你那美妙的身段?”
高敏沉默片刻,冷淡的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恼怒:
“待到夜里无人,我自会离开!”
“倒是你们,再不走,我可要告去“明玉堂”,说你们非礼我!”
王鹿一听这话,屁股上的肉立刻夹紧了,眉头淌下几滴冷汗:
“我与闻师弟没有恶意,师妹你可千万別乱说话,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啊!”
高敏咬牙道:
“那你们还不赶紧走?”
王城春暖开,隱香林內本就蚊虫眾多,尤其是靠近湖畔的位置,高敏如今还没有破入龙吟境,没有护体罡气,从这里待到半夜,指不定得吃多少苦头,但相比较於这,她似乎更不愿让同门看见她此时这般狼狈的模样。
王鹿脱下了自己外袍便扔进了芦苇丛的那头,然后就要拉著闻潮生离开,后者却似乎並不担心高敏去“明玉堂”状告他们,双手抱胸,对著芦苇丛的那头懒懒道:
“先前王鹿看著你被四名同门拖进来欺凌,毒打,你有这心气,不去告她们,却要来告帮助你的人?”
“我看你真是脑子坏掉了。”
芦苇丛那头,高敏咬牙切齿道:
“今日之仇,来日我自会去平!”
她说完后,犹豫了一会儿,芦苇丛那头终於还是传来了穿衣服的声音,没过多久,高敏便披头散髮,狼狈地裹著王鹿的外袍从芦苇丛那头走出。
將她拽入这里的四名同门做的很绝,连鞋袜都没给她留,高敏埋头没去看二人,就这么沉默著向隱香林外走去,王鹿与闻潮生对视一眼,挠了挠头,有些尷尬地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闻潮生才对著前方几步之距的高敏道: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吧?”
…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