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连绵下了整整三天,仿佛老天爷将一整个季节的愁绪都倾泻而下。细密的雨丝斜斜织在空中,整座城市被笼罩在朦胧水汽里。办公室所在的写字楼临着主干道,此刻路面被冲刷得油亮,像一面巨大的深色镜子,倒映着两旁路灯昏黄的光晕,以及偶尔驶过的车辆溅起的水花。
路边的梧桐树早已褪尽夏日浓绿,巴掌大的叶子被雨水泡得发胀,一片片沉甸甸趴在积水上,宛如谁打翻了首饰盒,撒出的金箔被打湿后,虽失了璀璨,却多了几分温润。风偶尔穿过树梢,还会带下几片不情愿的叶子,它们在空中打着旋儿,终究逃不过落入水洼的命运,与同伴挤在一起,随着车辆驶过带来的涟漪轻轻晃动。
我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划过冰凉的玻璃,留下一道浅浅水痕。玻璃上凝结着薄薄水汽,将楼下车流晕染成一团团模糊光带,红的、黄的、白的,像被孩子打翻的调色盘,在雨幕里缓缓流动。手机被我捏在手里,屏幕还亮着,是老王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甲方财务刚打电话,说尾款这周五到账。”
短短一行字,我来来回回读了不下五遍。确认每个字都清晰无误后,悬在心里整整半个月的石头,终于“咚”地落了地,砸得心底空荡荡的,却又莫名踏实。我长长舒了口气,胸口像被掀开一扇紧闭的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笔尾款,不过是工作室三个多月的辛苦钱,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却如久旱逢甘霖。上个月发完工资,账户余额已捉襟见肘,供应商催款电话隔三差五打来,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硬。我甚至做好了最坏打算,若这钱再拖下去,下个月可能就得动用给女儿交择校费的存款了。
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上周。那天也是阴雨天,雨势比现在小些,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我坐在办公室对着账本发愁,老王和小周坐在对面,三人愁眉苦脸,像三只泄了气的皮球。
“林哥,要不我再去趟甲方那边?”小周搓着手,脸上带着年轻人的冲动,“上回那项目经理态度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再去跟他理论理论!”
老王在一旁叹气,伸手拍了拍小周的肩膀:“没用的,我前天才去过。那姓赵的项目经理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打太极,说什么领导还没批,流程还没走完,一套一套的,油盐不进。”
老王是工作室的老人,跟着我干了快五年,性子沉稳,做事周到,可这次面对甲方耍赖,也没了辙。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传来阵阵钝痛。这甲方是我们半年前接的大单子,负责他们新办公楼的电路改造。签合同时,对方拍着胸脯说付款绝对痛快,谁知工程一结束,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拖欠尾款,理由从“验收报告不够详细”到“部分线路需要微调”,最后干脆连面都不露了。
“实在不行,就走法律程序?”我犹豫着开口,心里却没底。打官司耗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而且律师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走到那一步。
就在我们三个人一筹莫展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酒气随着冷风灌了进来。我抬头一看,是楼下传达室的老李头。老李头年轻时候爱喝酒,年纪大了更是离不开那口,每天都得喝上二两,不然就浑身不得劲。此刻他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脚步有些虚浮,脸上泛着酒后的潮红。
“小林啊,你们这屋咋这么死气沉沉的?”老李头眯着眼睛扫视一圈,“我刚才在楼下就听见你们叹气了,出啥事儿了?”
我苦笑一下,也没打算瞒他,随口把甲方拖欠尾款的事儿说了说。老李头听完,咂了咂嘴,把搪瓷缸子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嗨,多大点事儿!”他大大咧咧坐下,拿起缸子喝了口里面的茶水,“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欠收拾。你给他来硬的,他就怂了。”
“硬的?”我愣了一下,“我们也想啊,可怎么硬?总不能去堵人家门吧?”
老李头嘿嘿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透着几分狡黠。“堵门干啥?那多low。”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个招儿,叫‘困身计’。你别让他们舒坦了,就得让他们觉得,这事儿不解决,他们也别想安生。”
我和老王、小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老李头见我们没明白,又呷了口茶,慢悠悠解释:“他们不是想拖着吗?你们就派人去他们那儿‘驻场’,也别吵也别闹,就天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他们开会,你们就在旁边‘讨论工作’;他们见客户,你们就‘汇报进度’。总之就是让他们觉得,这事儿像块狗皮膏药,甩不掉了。等他们觉得烦了,觉得影响正常工作了,自然就主动来找你们解决了。”
这招听着有点损,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有点道理。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呗。我当即拍板,让老王和小周第二天就去甲方公司“驻场”,就按老李头说的办,不吵不闹,跟他们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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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说我的二零二五年请大家收藏:()我说我的二零二五年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现在回想起来,那天老李头说完这话,就摇摇晃晃走了,临走前还拍着胸脯说:“信我的,保准三天内见效。”当时我还觉得他是喝多了说胡话,没想到,还真让他说中了。
小周后来跟我汇报,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甲方公司,直接在项目部大办公室找了个角落坐下,摊开电路图和验收报告,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一开始,那姓赵的项目经理还挺横,让保安来赶人,老王就拿出合同,不卑不亢地说:“赵经理,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想跟你们一起把验收的事儿捋顺了,好让你们尽快付款,我们也能早点交差不是?”
保安也没辙,总不能真把人拖出去。就这样,老王和小周在甲方公司扎下了根。他们每天准时到,准时走,中间就拿着图纸在甲方办公室里转悠,时不时还“请教”赵经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把赵经理烦得够呛,却又挑不出毛病。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下午。小周说,那天下午有个挺有实力的投资机构去甲方公司考察,据说谈成了能注资好几个亿。就在投资方的人在会议室等着时,老王和小周正好拿着电路图在隔壁小会议室“讨论维修方案”。
“我们特意控制了音量,”小周在电话里笑得得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隔壁的人听见。我们就说,‘这线路验收都过了快一个月了,尾款还没到,这要是后期出了问题,咱们到底管不管啊?’‘管肯定得管,可公司现在资金周转不开,连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到时候怕是有心无力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资金紧张、甲方拖欠款项的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小周说,他们也就说了不到半小时,就看见甲方老总陪着投资方的人从隔壁会议室出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没过十分钟,那姓赵的项目经理就灰溜溜跑过来,脸上堆着从来没有过的笑容,一个劲儿道歉,说之前是流程出了点小问题,现在领导已经特批了,保证一周内把尾款打过来。
“林哥,你是没看见赵经理那怂样,”小周在电话里乐不可支,“跟之前那个鼻孔朝天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当时听着小周的描述,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困身计”,还真是对症下药。说到底,这些做生意的,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和声誉,尤其是在潜在投资方面前,他们可不想因为这点尾款的事儿,让人觉得公司信誉有问题。
“林哥,晚上庆功宴定在老地方?”门口传来敲门声,小周那张带着青春朝气的脸探进来,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嘴角咧得老大,“老王刚才跟我打电话,说要把他珍藏了三年的那瓶茅台带来,说是必须得好好庆祝庆祝。”
我从回忆里回过神,看着小周兴奋的样子,点了点头:“定吧。让老王别舍不得他那酒,今晚敞开了喝。”
小周“哎”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问:“那我现在就给‘聚福楼’打电话订包间了?还是老规矩,订个能坐十个人的,把工作室的都叫上?”
“嗯,都叫上吧。”我应着,目光又不由自主飘向窗外。雨还在下,只是似乎小了些,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有个撑着红色雨伞的老太太正慢慢站起来,手里牵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不过,”我收回目光,看向小周,“我可能得晚到一会儿,有点事要办。”
小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露出一丝好奇:“啥事啊林哥?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有比庆功宴更要紧的事?”
我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误不了喝酒。你先去安排吧,订好包间把时间发我微信上。”
小周虽然还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行,那我先去了。对了林哥,要不要我给你留个靠窗的位置?你不是最喜欢看夜景嘛。”
“不用,随便留个就行。”我摆摆手,看着小周欢快地跑出去,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和车流声。
我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街心公园。那里有一棵特别粗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时能遮住大半个公园。此刻树叶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在雨幕里伸展着,像一幅写意的水墨画。三天前,就是在那棵梧桐树下,我遇见了老李头。
那天我中午出去吃饭,路过街心公园,看见老李头正蹲在树下,对着满地落叶发呆,脚边放着那个熟悉的搪瓷缸子,里面的酒已经空了。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他抬头看见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
“小林啊,愁眉苦脸的,还没解决呢?”他指了指我,“我说的招儿没用?”
我当时叹了口气,告诉他老王和小周刚去了一天,还没什么动静。老李头“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抖出一根递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他面前缭绕开来。
“急啥?这事儿就得沉住气。”他吐了个烟圈,“他们这种人,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得慢慢磨。等他们觉得不自在了,比谁都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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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我说我的二零二五年请大家收藏:()我说我的二零二五年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我接过烟,没点燃,夹在指间把玩着:“借您吉言吧。要是真成了,我请您喝酒,喝好酒。”
老李头哈哈一笑,拍着大腿说:“这话我可记住了!到时候别想赖账,我要喝茅台!”
当时我只当是句玩笑话,没想到真的应验了。现在尾款的事儿解决了,那顿酒,自然不能赖。而且,我还得好好谢谢老李头,要不是他那“困身计”,我们指不定还得在那笔尾款上耗多久。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雨势渐渐小了下去,天空似乎亮了些,不再是那种沉闷的铅灰色。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里面是我上周去外地出差时买的一盒茶叶,据说口感不错,想着老李头爱喝酒,偶尔也该喝点茶养养胃。
锁好办公室的门,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电梯下行时,我看着镜面墙壁里自己的倒影,发现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这段时间的压力和焦虑,像是被这场秋雨冲刷干净了,心里只剩下轻松和踏实。
走出写字楼,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杂着泥土和树叶的味道,让人闻着格外舒服。路面上的积水还没退去,倒映着两旁的建筑,像一个颠倒的世界。
我没有直接打车,而是沿着路边慢慢走着。街心公园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个红色的身影还在,老太太正带着小姑娘在公园里的滑梯旁玩耍。我加快脚步,走到公园门口,一眼就看见老李头正坐在之前那张长椅上,手里拿着搪瓷缸子,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孩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李叔,忙着呢?”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老李头转过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小林啊,这时候咋有空过来了?”
“刚忙完,过来看看您。”我把手里的茶叶递过去,“前阵子出差买的,您尝尝。”
老李头接过礼盒,打开看了看,又盖上,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啥。”他顿了顿,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事儿成了?”
我笑着点头:“成了,甲方说这周五就打尾款。多亏了您上次给我出的主意。”
“我就说嘛,准成!”老李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些人,就得那么治。”他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里面的茶水,“晚上是不是得庆祝庆祝?”
“是啊,定在聚福楼了,我正想请您一起去呢。”
老李头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热闹,我这老头子去了也融不进去。再说了,我晚上还得回家给我老婆子做饭呢。”
我知道老李头的脾气,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我也不再勉强,只是说:“那改天我单独请您,就咱们俩,好好喝两杯。”
“行,这话我记着。”老李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对了,钱到了就好,你们工作室也能缓口气了。我看你前阵子,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不是嘛,那段时间真是愁坏了。现在好了,石头落地了。”
我们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老李头说起他年轻时候的事儿,说他以前在厂里当钳工,那时候干活多实在,不像现在有些人,尽想着投机取巧。我安静地听着,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心里一片平和。
不知不觉,太阳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下几缕金色的阳光,穿过湿漉漉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积水里的梧桐叶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重新焕发出光彩。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老李头站起身,拿起身边的茶叶礼盒和搪瓷缸子,“你也赶紧去吧,别让你那帮伙计等急了。”
“好。”我也站起来,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李叔,慢走。”
老李头挥了挥手,慢悠悠朝公园外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朝着聚福楼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车多了起来,下班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却都带着几分轻松。空气里的雨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街边餐馆飘来的饭菜香。我掏出手机,看到小周发来的微信,说包间订好了,七点开席,大家都等着我呢。
我加快了脚步,心里暖融融的。这场持续了三天的秋雨,不仅冲刷干净了城市的街道,也冲刷掉了压在我心头的阴霾。那些曾经让人焦头烂额的烦恼,在尘埃落定的这一刻,都变成了值得回味的插曲。
前方的聚福楼已经灯火通明,隔着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热闹的景象。我仿佛已经听到了老王和小周他们爽朗的笑声,闻到了那瓶珍藏茅台的醇香。
生活有时候就像这场秋雨,看似连绵不绝,让人压抑,但只要熬过去,总会有云开雾散的时候。而那些在困境中伸出的援手,那些不经意间的善意,就像是雨后的阳光,温暖而珍贵,照亮了前路,也温暖了人心。
我推开聚福楼的门,一股热气夹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传来小周兴奋的喊声:“林哥,你可算来了!就等你开酒了!”
我笑着走进去,融入这片热闹之中。窗外,夕阳的余晖正慢慢褪去,华灯初上,整座城市在经历了三天的雨水洗礼后,显得格外清新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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