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闷响与随后落下的簌簌声,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碎了罐底死寂的伪装。林枕沙贴在锈蚀的罐壁上,全身肌肉紧绷到近乎痉挛,连呼吸都凝滞在喉咙口,只剩下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盖过上方一切细微的声响。
黑暗浓稠如墨,吞没了手电熄灭前的最后一抹光晕,也吞没了所有视觉信息。她只能依靠听觉,试图在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分辨出来自头顶洞口的威胁。
拖拽摩擦声……很轻,断断续续。不像风声,也不像动物。更像是……某种柔软沉重的东西,被小心地拖过粗糙的混凝土基座表面?或者是……有人在洞口边缘小心地移动,衣物刮擦?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破口边缘粗糙的纤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背包里装着“研附”的记录仪和拍下证据的相机,腰间系着通向唯一出口的尼龙绳。她被困在这个锈蚀的金属坟墓底部,唯一的逃生通道上方,可能正有人守株待兔。
是谁?环保巡察?这个可能性最小,这种废弃多年的重度污染点,例行巡查不会如此悄无声息,更不会在雨天刚过、地面泥泞的时候下来。拾荒者?或许,但刚才那声闷响过于沉重,不像寻常捡拾废铁能发出的。那么,是跟踪她而来的人?王肃的人?风纪部门?还是……“烛龙”或其他势力的成员?
无法判断。每一种可能都导向不同的危险。
时间在黑暗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刀锋上煎熬。上方的拖拽摩擦声停了一会儿,又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更靠近洞口边缘了。她甚至能隐约听到极其微弱的、类似金属扣件轻轻碰撞的细响。
有人在洞口边活动,试图固定或检查什么。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进衣领,冰凉刺骨。她不能坐以待毙。对方一旦决定下来,或者用强光照射,这个狭小的帆布夹层根本无处可藏。
她必须移动,必须利用黑暗和罐底复杂的地形。
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抓着帆布的手,确保不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她回忆着手电熄灭前看到的景象——左侧约两米外,堆积物的坡度更陡,形成一个小型的、由破碎木板和扭曲金属架构成的“掩体”阴影区。那里或许能提供更好的隐蔽。
她开始像壁虎一样,紧贴着罐壁,向记忆中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横向挪动。脚下是松软湿滑的堆积物,每一次脚尖的试探和重心转移都必须极尽轻巧,任何一点失滑或踩碎朽木的声音,都可能暴露她的位置。她感觉自己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限,皮肤能感受到罐壁锈屑的粗糙和潮湿,耳朵过滤着上方每一丝可疑的声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尘埃、铁锈和自己恐惧气息的细微变化。
短短两米的距离,仿佛跋涉了一个世纪。终于,她的后背抵住了预想中那个扭曲的金属架。架子嵌在堆积物里,还算稳固。她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尽可能缩进架子与罐壁形成的三角阴影中,屏息凝神。
几乎就在她刚藏好的同时——
一道雪亮的光柱,毫无预兆地从上方洞口直射而下!
光束粗大而集中,显然是专业级别的强光手电或头灯。它像一柄光之利剑,刺破了罐底的黑暗,首先照亮了洞口正下方那片堆积物,然后开始缓慢地、有规律地左右摆动,扫视着罐底空间。
林枕沙的心脏骤停。她将自己蜷缩得更紧,连眼皮都不敢颤动,生怕反光。光柱扫过她藏身的金属架前方不到半米的地方,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滑腻的苔藓表面。她能感觉到光的热度几乎擦过她的脚踝。
光束停顿了一下,似乎对那个帆布遮蔽的夹层区域产生了兴趣,聚焦在那里,仔细照射着破口和周围。林枕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对方下来查看,很快就会发现文件被翻动过的痕迹。
然而,光束只是停留了十几秒,便移开了。对方似乎并没有立刻下来的打算。光束继续扫视,掠过锈蚀的管道、穹顶、以及罐壁的其他部分,像是在进行某种快速的勘查或确认。
林枕沙借着光束移动的间隙,冒险将眼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向上方洞口方向瞥去。逆着强光,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轮廓,正趴在洞口边缘,一手持灯照射,另一只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看不清面目,也看不清衣着细节。
只有一个人?还是洞口外另有同伙?
光束的扫视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期间那个人影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动作专业而沉默。然后,光束突然熄灭。
罐底重新陷入黑暗,但这一次的黑暗,因为刚刚经历过强光的刺激,显得更加深邃、更具压迫感。林枕沙的眼睛暂时无法适应,视网膜上残留着光斑,耳朵却更加敏锐地捕捉着上方的动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那人在收拾东西。然后是轻微的、像是金属工具或器械被放入包中的磕碰声。接着,拖拽摩擦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向远离洞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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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枕沙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继续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等待着,聆听着。
拖拽声渐行渐远,最终完全消失。又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外面废墟的风声重新变得清晰可辨,再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异响。
似乎……真的离开了。
但她依然不敢妄动。这可能是个陷阱,对方可能就在洞口外不远处潜伏,等着她自己暴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罐底阴冷的湿气逐渐渗透衣服,让她感到阵阵寒意。肋下的石头依旧沉默,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嗡鸣只是濒临危险时的幻觉。她开始感到四肢因为长时间保持僵硬的姿势而发麻,呼吸也因为压抑而变得有些困难。
必须做出决定。是继续等待,直到确认绝对安全(这可能意味着要在这里待到天黑甚至更久),还是冒险尽快离开?
她想起了背包里那个“研附”的场前记录仪。虽然失效,但它的存在,以及那些文件,证明了这个地点的重要性远超她的想象。刚才那个人,显然也是冲着这里来的。他(或她)是谁?找到了什么?又为什么匆匆离开?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每多留一秒,就多一分被折返或另有他人发现的风险。
她开始极其缓慢地活动冻僵的手指和脚趾,促进血液循环。然后,她再次倾听,确认外界只有风声。
深吸一口气,她决定行动。目标是洞口和尼龙绳。她必须尽可能安静、快速地离开。
她摸索着,从藏身处挪出来,凭借着记忆和对黑暗的逐渐适应,朝着记忆中尼龙绳垂落的大致方位移动。脚下依旧松软湿滑,但她比下来时更加熟悉地形,也更加孤注一掷。
终于,她的手碰到了那根冰凉的尼龙绳。绳子上方,洞口透下的一小片天光,此刻成了世界上最诱人的出口。
她没有立刻攀爬。而是再次仰头,仔细倾听洞口外的动静。只有风声。
她将背包在胸前系紧,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活扣。然后,双手抓住绳索,脚蹬罐壁,开始向上攀爬。
攀爬比下降更加费力,尤其是手臂因寒冷和紧张而力量不足。她咬紧牙关,依靠腿部蹬踏和手臂的交替用力,一点一点向上挪动。每一次发力,绳索与洞口锈蚀边缘的摩擦都发出令人心焦的细微声响,在她听来如同惊雷。
快到了……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大……
就在她的头部即将探出洞口的瞬间,她强迫自己停下来,再次侧耳倾听。
风呼啸而过。远处有鸟鸣。没有其他声音。
她猛地用力,上半身探出洞口,双臂撑住边缘,一个翻滚,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混凝土基座上,大口喘息着冰冷的、充满铁锈味的空气。
天光晦暗,但比罐底明亮无数倍。她迅速扫视四周——罐区废墟寂静无人,只有荒草在风中起伏。远处厂房的骨架沉默矗立。
刚才那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不敢久留,迅速解开腰间的绳结,将尼龙绳胡乱卷起塞进背包,甚至来不及处理固定在管道上的另一端。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锈屑,辨明方向,朝着来时的围墙缺口,以尽可能平稳而不显眼的步伐,快速离去。
直到重新钻出围墙,踏上那条废弃的支路,混入更广阔荒芜的景色中,她才敢稍微放缓脚步,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后怕的虚脱。
肋下的石头,依旧沉默。但罐底那个神秘的到访者,像一道新的阴影,投射在了她刚刚发现的、锈蚀的秘密之上。
暗影已经相对。她拿到了部分答案,却也引来了更深的疑问和危险。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也更加危机四伏。而背包里那个冰冷的“研附”记录仪,此刻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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