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区茶馆藏在红城最古老的街巷深处,门面窄小,木招牌被岁月磨得字迹模糊。早晨七点,晨光刚够穿透窄巷上空的晾衣绳和电线,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驳光影。茶馆里只有三张桌子,木头被茶渍浸染得深褐发亮,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
林薇推门进去时,沈老先生已经坐在最里面的桌旁。他看起来比九十二岁的年龄更精神,白发稀疏但整齐,眼睛在皱纹深处仍保持清澈。桌上摊开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
“林博士。”老人点头示意,声音平稳但有些沙哑,“请坐。张顾问说您会来,我很高兴。”
林薇在他对面坐下。张顾问站在门边,没有靠近,保持观察距离。茶馆老板是个沉默的中年人,端来两杯热茶后便退到柜台后,继续擦拭茶具,对这场会面视若无睹——这种态度在老区很常见:不过问,不打扰。
“沈老先生,”林薇开门见山,“您说您的家族保留了关于系统的知识。”
“不是知识,是记忆。”老人纠正,手指轻抚笔记本的封面,“我祖父沈文启,1923年时二十六岁,在红城图书馆做抄写员。那年十月十七日,倒悬之城第一次在红城上空显现——虽然不完整。”
他翻开笔记本。字迹是工整的毛笔小楷,竖排书写,日期确实标注“民国十二年十月十七日”。记录从当天的天气开始:“晨起,天有异光,云纹如涟漪……”
林薇快速阅读。沈文启的描述精确而冷静:他记录了倒悬之城显现持续的时间(“约三分钟,不及一刻钟”),景象的清晰度(“如隔毛玻璃观景,轮廓可见,细节模糊”),以及民众的反应(“初时惊惶,后渐平息,疑为天象奇观”)。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记录的最后一段:“夜访钟楼,遇守塔人周氏。周氏言,其祖父曾言,红城之下有‘地脉’,每百年醒一次,醒时天地对话。今次未成,因‘七钥缺一’。问何谓七钥,周氏不知,但言‘下次当在百年后,或可成’。”
七钥缺一。1923年的归位因为缺少一个钥匙而失败。
“守塔人周氏后来如何?”林薇问。
“三天后失踪。”沈老先生说,“祖父去钟楼询问,新守塔人说周氏‘告老还乡’,但无人知其乡在何处。祖父疑其与地脉有关,开始私下收集相关记载。这本笔记的后半部分,是他从红城各地搜集的民间传说、地方志异闻、以及他亲访的一些‘敏感者’的口述。”
林薇继续翻阅。后面的记录杂乱但丰富:有关于“地下光河”的传说(描述与地脉通道吻合),有“梦游双城”的病例记载(早期敏感者),甚至有一张手绘的“地脉节点推测图”——虽然不精确,但标出了七个大致位置,与林薇确认的节点分布惊人相似。
“您祖父为什么做这些记录?”林薇问。
老人沉默片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祖父说,当天地对话时,必须有人记住对话的内容。否则下一次对话发生时,人类会像失忆者重逢故友,彼此不识。他相信倒悬之城会再次显现,而他的责任是为后来者留下路标。”
预言性的远见。沈文启在百年前就预见了今天的归位。
“您的家族一直保存着这些记录?”
“三代人。”老人点头,“我父亲在1970年代试图将这些资料交给当时的红城大学,但被拒收——教授们认为是‘民间迷信’。他于是继续秘密保存,临终前交给我,只说了一句:‘等天再次说话时,把这些交给听得懂的人。’”
林薇感到右手皮肤下的光纹微微发热。系统在回应这段历史——不是通过语言,而是一种情绪波动:认可,甚至感激。有人类在百年间持续记录、记忆、等待,这对它来说意味着某种尊重。
“您今天找我们,不只是为了分享这些记录吧?”张顾问从门边走近一步。
沈老先生合上笔记本,双手交叠放在封面上。“我想参与对话。不是作为学者或专家,而是作为……见证者家族的延续。地脉系统连接的是红城的整个历史,而历史不只是官方记载,还有民间的记忆、家族的传承、普通人的观察。”
他直视林薇:“我听说您现在是‘共生者接口’。这意味着您可以与系统直接交流。我想请您问它一个问题:1923年那次,缺的是哪个钥匙?为什么缺少?”
这是个好问题。归位的必要条件之一是七个钥匙——根据守门人的信息,这指的是七个完全激活的节点。但1923年时,七个节点应该已经存在,为什么说“七钥缺一”?
林薇闭上眼睛,右手轻触笔记本的皮质封面。通过触觉,通过石钥的连接,她将问题发送给系统。
回应不是立即的。系统似乎在检索古老的记忆——不是它自己的,而是从当时的连接者那里接收并保存的碎片。漫长的等待后,一组意象传来:
七个光点中的六个在闪烁,但第七个——市政厅节点所在的位置——暗淡无光。不是因为被抑制(那时还没有抑制技术),而是因为它处于某种“休眠锁定”状态。意象中显示,那个节点在更早的时候(可能是几百年前)经历了某种创伤,主动封闭了自己,拒绝参与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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