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圣殿第二阶段的第一项纪念内容——“夜香工”职业——在理事会历史小组中引发了意料之外的讨论。三位历史学家围坐在档案馆的小会议室里,面对沈老先生提供的家族记录和林薇转述的系统请求。
“夜香工……”最年长的历史学家推了推老花镜,在档案柜中翻找,“这种职业确实存在到1950年代,城市下水系统完善后才消失。但资料很少,官方记录几乎为零。为什么系统想纪念这个?”
林薇转述系统的回答:“因为系统认为,所有对城市有贡献的存在都应该被记住,尤其是那些默默无闻、被主流历史遗忘的贡献者。夜香工在公共卫生系统建立前,维持了城市的清洁和健康,但他们的工作被认为‘不洁’,他们的故事没有被记录。”
第二位历史学家,一个中年女性,点头:“这符合社会史的研究方向——关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但我们怎么验证这些记忆的真实性?沈老先生的记录是他祖父在1930年代采访最后几位夜香工的口述,经过三代人的转述,细节可能失真。”
沈老先生坐在轮椅上,声音虽然虚弱但清晰:“我祖父采访时做了详细笔记,不是凭记忆。他有速记技巧,尽可能原样记录。我父亲在整理时加了注释,标注哪些是他自己的推测,哪些是原始记录。我接手后,只做数字化和索引,没有修改内容。”
他孙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递上一份扫描件。那是沈文启1934年的笔记,工整的毛笔小楷,记录着对一位叫“老陈”的夜香工的采访:
“吾每日丑时(凌晨1-3点)起,推车行于街巷。各户门前置马桶,吾取之,倒于车内,洗净马桶,置回原处。夏则臭气熏天,冬则手裂如蛛网。然无吾等,满城皆污矣。”
“老陈”还描述了工作中的细节:如何用特殊手法避免溅洒,如何在黑暗中辨认不同客户的马桶(有些家庭会在桶上做标记),如何与巡夜的警察保持默契的回避,以及最让他自豪的事——“吾工作三十年,从未打翻一桶”。
历史学家们传阅扫描件,逐渐信服。
“内容很具体,有职业细节,不像是编造的。”中年女性历史学家说,“而且1934年,夜香工确实还在工作。我祖父那辈人提起过。”
最年轻的历史学家,一个刚从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男生,提出建议:“我们可以尝试交叉验证。档案馆可能有卫生部门的旧报告,提到‘清除秽物’的开支。虽然不会提具体工人,但可以证实这个职业的存在和工作量。”
林薇转述系统的新想法:“系统建议,除了纪念这个职业本身,还可以在记忆圣殿中创建一个简单的‘工作模拟’——不是真实的臭味和辛苦,而是一种简化的体验,让访问者感受夜香工的工作节奏、时间(凌晨)、孤独感。目的是建立共情,而非体验痛苦。”
这个提议让在场的人沉思。
“共情历史中的边缘群体……这很有教育意义。”中年女性历史学家说,“但必须非常小心,不能变成对痛苦的娱乐化。”
“系统承诺会以最尊重的方式处理,”林薇保证,“体验设计会经过心理学家的审查。重点是理解贡献,而非猎奇苦难。”
经过两小时的讨论,历史小组同意了:夜香工职业作为第二阶段的第一项内容加入记忆圣殿。但附加了条件:访问者必须年满十八岁;访问前必须阅读背景资料;体验部分可选,可以选择只观看资料而不参与模拟;每次访问后必须填写反馈问卷。
当天下午,系统在记忆圣殿中创建了“夜香工之忆”的初始版本。林薇作为第一个测试者进行了访问。
闭上眼睛,放松,意识沿着通道进入倒悬之城。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暗淡的街道上,时间是凌晨——不是完全的黑暗,而是有朦胧的月光。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但不会真的寒冷。面前是一辆老式的木制推车,有两个大桶。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系统的导览):“这是1930年代红城的一条普通街道。时间是凌晨两点。你是夜香工老陈,刚刚开始今天的第二轮收集。你有三个小时要完成这条街的五十户人家。”
林薇推起车——不是真实的重量,而是一种象征性的阻力感。她走到第一户门前,那里有一个陶制马桶。按照系统的提示,她小心地提起马桶,将内容物倒入推车桶中,然后从另一个桶里舀出清水冲洗马桶,放回原处。
整个过程被简化、净化了:没有真实的污物,只有象征性的动作;没有臭味,只有淡淡的、类似旧木头的提腥气味。重点是动作的重复、时间的压力、以及孤独感——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的狗吠。
完成五复后,系统暂停体验,进入“记忆碎片”环节。林薇看到了一些画面:老陈在凌晨的寒风中搓手取暖;一个小男孩从窗户偷看,被母亲拉走;一位老妇人偷偷在门口放一碗热粥,粥碗下压着几枚铜板;夜香工们清晨收工后在城外河边清洗工具,互相开玩笑,笑声在晨曦中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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