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一片寂静。
金濂,李泰,郭勇三人退下。
他们身后,十几块巨型木板立着。
那不是木板。
是镜子。
照着殿上百官的丑态。
方才还高举“祖制”与“圣贤之道”大旗的言官们,此刻一个个都成了哑巴。
一个个脑袋垂下,恨不得钻进官袍的领子里去。
那些五颜六色的图。
那些冰冷的数。
是耳光。
一记记抽在他们脸上。
火辣辣的。
算盘珠子响,比圣贤话管用。
现实的耳光,比道德文章疼。
他们输了。
输的底裤都没了。
可这片死寂里。
一个苍老的身影,从那堆蔫掉的人里,重新站直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敬修。
七十岁了。
身子骨都弯了。
可现在,那根脊梁却挺的笔直。
他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一片惨白。
浑浊的老眼中,仅剩一丝将熄的微光。
是道统崩塌前回光返照。
他输了。
在数据面前,在政绩面前,他输的干净。
但他不能认。
他这辈子奋斗的东西,引以为傲的体面,就是这套规矩。
要是连他都认了,这天下,就真成了一个只认钱,只认术,不认人的冰冷算盘。
“呵。。。呵呵。。。”
张敬修突然笑了,笑声沙哑,从喉咙里硬扯出来,带着绝望。
他不再看那些图表,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平静的少年太子身上。
“好一个饼图,好一个曲线图!好一个‘与民争利’!”
他往前两步,身子晃了晃,又站稳。
对着龙椅上的景泰帝,咚的一声跪下。
“陛下!老臣,死谏!”
这两个字,让殿里的温度又降了三分。
“老臣承认!”
“殿下的新政,能富国,能强兵!”
“殿下的格物之学,能造出杀人利器,能算出骇人账目!”
“但是!”
张敬修的声音猛的拔高,尖的刺耳。
“其术不正!其心可诛!”
他趴在地上,眼泪淌下,竭力嘶吼。
“太祖高皇帝,以仁孝治天下,以四书五经教化万民,才有我大明百年江山!”
“可殿下如今干的,全是商鞅之法,韩非之术!”
“用冰冷的考成,把朝堂堂堂的士大夫,变成只会摇尾巴追绩效的狗吏!”
“用那银光闪闪的一条鞭,把淳朴的民风,推进唯利是图的深渊!”
“此乃霸道!非王道也!”
他抬起头,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因激动而扭曲。
“陛下啊!就算新政能让国库堆满金山,能让边疆筑起铁壁,可它失了人心!改了祖制!变了国本!我大明士人赖以存身立命的‘道’,没了!”
“到了那时候,这天下,即便还是朱家的天下,也不再是我等熟悉的,读圣贤书,讲仁义礼信的大明了!”
“这,才是动摇国本的祸乱啊!老臣。。。老臣今天,愿用这把老骨头,敲醒陛下,敲醒殿下,敲醒这满朝的衮衮诸公!”
说完,他拿头撞地。
砰。
砰。
金砖上,很快见了红。
他把辩论,从事实,强行拉到了信仰。
这是最后的挣扎,也是最惨烈的反扑。
殿内百官,屁都不敢放一个。
于谦,沈炼等人,眉头都拧了起来,这是图穷匕见了。
你没法跟一个存心殉道的人,辩论对错。
龙椅上,景泰帝的脸铁青,扶着龙椅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刚要张嘴骂人。
朱见济却又伸出手,凌空按了按。
意思很明白。
父皇,别急,看我的。
朱见济走下御阶。
他没走向张敬修,而是走到了大殿中央,那些木板图表前。
他的声音很平,没情绪,却清楚的传遍了整个奉天殿。
“张御史,本宫听说,你为官四十载,宦海浮沉,始终守着本心,两袖清风。”
“是天下清流的楷模。”
这话让所有人都懵了。
这节骨眼上,怎么还夸上了?
跪在地上的张敬修,也抬起沾着血的额头,不解的望着他。
朱见济转过身,面向张敬修,脸上甚至带了点好奇的笑。
“本宫,就一事不解。”
“想请教张御史。”
他停了一下,每个字都咬的极清楚。
“京师米贵。”
“住着不容易。”
“这是老百姓都懂的道理。”
“张御史您官拜左都御史,正二品,一年俸禄折银不过百五十两。”
“本宫就好奇。”
“您,是怎么只靠这点俸禄,在京师里,养活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还让他们个个绫罗绸缎,出入车马,过着神仙日子的呢?”
这个问题,是雷。
毫无征兆的,直直劈进大殿。
它不讲大道理,不谈经义。
只问一个无比现实,无比具体,却让在场所有官员,都躲不开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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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医武双绝:我,朱见济,逆转大明请大家收藏:()医武双绝:我,朱见济,逆转大明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是啊,你们这帮清流,嘴上喊着不爱钱,日子怎么比谁都过得好?
满朝文武,全憋住了气。
于谦的眼缩了下,又松开。
沈炼嘴角微翘。
杀人,还要诛心。
这才是太子殿下的手段。
大殿上,再次陷入寂静。
之前还能高声嘶喊的张敬修,此刻喉咙咯咯作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的脸色由灰转紫,难看至极。
那是被当众扒光衣服,晾在太阳底下的羞耻和难堪。
“你。。。你。。。血口喷人!”
他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抖的不成调。
“老夫。。。老夫家中,自有祖产!几代清白,与俸禄何干!”
“哦?祖产?”
朱见济笑了。
那笑,在张敬修眼里,令人不寒而栗。
“本宫没说您贪腐,张御史别激动。”
朱见济替他说出了他自己永远也说不出的答案,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本宫知道,您没贪一文钱,没收一分礼。您能过得这么体面,是因为您在江南老家,有千亩良田,佃农无数,对吗?”
“是因为,按我大明祖制,您这二品大员,功名在身,名下田地,免除绝大部分税赋徭役,对吗?”
“你那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是靠俸禄,是靠千亩良田的租子,是靠那些佃农一滴滴血汗供养出来的!对吗?!”
朱见济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狠!
张敬修整个人都在抖,他张着嘴,嗬嗬的喘气,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朱见济一步步,走的很慢,走到他面前。
他俯下身,看着这个已经被彻底打垮的老人,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清廉’,很高尚吗?”
然后,他直起身,环视全场,对着所有脸色惨白的文官,发出了最后的宣判。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头!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清流’!这,就是你们誓死扞卫的‘官箴’!”
“他的清廉,建立在朝廷税收大量流失上!他的体面,建立在无数农民的血汗上!他享受着功名带来的免税特权,心安理得的吸着帝国的血,回头却指责本宫的‘一条鞭法’是与民争利!”
“何等的虚伪!何等的无耻!”
“你们弹劾本宫的‘考成法’,是以术驭人,毫无官德。可本宫的考成法之后,跟着的,是高薪养廉的‘养廉银’制度!”
朱见济伸出手指,指向那群已经面无人色的言官。
“本宫,就是要让所有为朝廷办事的官员,能靠着自己堂堂正正的俸禄,抬头挺胸,有尊严的养活自己的家人!而不是像你们一样,一边当着道貌岸然的‘清官’,一边像蛀虫一样,心安理得的啃食着帝国的根基!”
“你们守护的,根本不是什么圣贤之道!你们守护的,只是你们那份,可以躺着吸血的特权!”
“你们的‘道’,已经烂了!”
“烂透了!”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张敬修瘫跪在地上,仿佛被抽去了筋骨,瘫软在地。
朱见济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剖开了他的胸膛,把他一辈子信的东西,全搅碎了。
清廉。。。
体面。。。
道统。。。
原来,全是笑话。
全是建在吸食民脂民膏上的,自欺欺人的牌坊。
“噗——”
一口血,猛的从他嘴里喷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金砖。
他眼神黯淡下去。
只剩下绝望与疯狂。
辩无可辩。
道已崩塌。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
用死,来洗刷这无边的耻辱,来证明最后的忠诚。
“哈哈。。。哈哈哈哈。。。”
张敬修突然疯了一样的笑起来,笑声凄厉。
他猛的从地上挣扎起来,眼中满是死志!
“道之不存,我辈何存!”
他嘶声哭喊,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
“今,以颈上血,醒天下悠悠之口!”
话音没落,他竟摸出一把早备好的短匕,反手就朝自己脖子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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