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捷的淮西军是在次日午时抵达泗州城南的。三千步卒、一千骑兵,在城外三里处扎营,营寨立得规整,旌旗鲜明。城头守军远远望见,无不色变——这般阵仗,说是“协防”,倒更像是围城。
帅府内,张浚面色铁青地看完孙捷递来的文书,重重拍在案上:“好一个‘奉枢密院令,协防泗州,整饬军务’!整饬军务?他孙捷何时有资格整饬我江淮都督行辕的军务?!”
陆游接过文书细看,眉头紧锁:“这印信是真的。看来史弥远已经说动了官家,至少……说动了枢密院那几位。”
“这是明摆着要夺权。”辛弃疾站在下首,声音沉静,“孙捷一来,泗州防务便有了‘双重统领’。他若与我们意见相左,将士听谁的?若打起仗来,岂不自乱阵脚?”
正说着,亲兵来报:“都督,孙将军求见。”
张浚冷笑:“来得倒快。让他进来。”
孙捷踏入花厅时,一身锃亮山文甲,腰佩玉带,与张浚的常服、辛弃疾的青布戎装形成鲜明对比。他先向张浚行礼,礼数周到,眼中却无多少敬意:“末将孙捷,奉枢密院令,前来协防泗州。这是调兵文书,请都督过目。”
张浚看也不看:“本督已看过了。孙将军远来辛苦,先在城外安顿。防务之事,容后再议。”
“都督,”孙捷却不动,“枢密院有令,命末将抵泗后立即接管城防,清点军械粮草,以防……以防有人中饱私囊。”他顿了顿,“周世昌通判之事,朝中震动。史相特意交代,要严查各军钱粮。”
这话已是**裸的挑衅。张浚怒极反笑:“怎么,孙将军是怀疑本督贪墨?”
“末将不敢。”孙捷嘴上这么说,腰板却挺得更直,“只是军令如山,还请都督配合。另外……”他转向辛弃疾,“辛将军所部北军,也需重新登记造册,所有军械暂由末将接管,待查验无误后再行发还。”
辛弃疾还未开口,魏胜已忍不住从厅外冲了进来:“孙捷!你欺人太甚!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时,你在哪?如今倒来摘桃子了?!”
“魏胜!”辛弃疾喝止,但为时已晚。
孙捷脸色一沉:“你是何人?敢对本将无礼!”
“老子是你魏胜爷爷!”魏胜拍着胸脯,“隐曜谷突围时,老子左臂挨了一刀,肠子都快流出来了也没后退!你他娘的在淮西吃香喝辣,倒有脸来查我们?!”
“放肆!”孙捷身后亲兵拔刀。
厅内气氛骤然紧张。张浚缓缓起身:“都住手。”他盯着孙捷,“孙将军,北军将士血战归来,有功于国。你如此相逼,不怕寒了将士的心么?”
孙捷沉默片刻,终于退了一步:“都督言重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这样吧,清点军械可暂缓,但城防交接……”他语气坚定,“必须今日完成。这是枢密院死令。”
张浚知道,这是史弥远画下的红线。若再拒绝,便是抗命。他深深看了孙捷一眼:“好。但北军营地和军械库,暂不交接。此事,本督会亲自上奏朝廷。”
孙捷似乎早有预料,点头:“可以。那末将先去城防交接,告退。”
孙捷离开后,花厅内一片死寂。陆游长叹:“德远,这是阳谋啊。他卡住城防,便等于卡住了泗州的咽喉。日后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底下。”
“不止。”辛弃疾沉声道,“孙捷一来,郑清之便有了倚仗。接下来,他们恐怕会步步紧逼。都督,我们需早做打算。”
张浚走到窗前,望向城外连绵的营帐:“幼安,龟山寺所得之物,你都带来了么?”
辛弃疾从怀中取出铁盒,打开。铜印、玉圭残片在光线下泛着幽光。张抚摸着铜印上的北斗纹路:“‘山河勘合印’……我年轻时听宫中老人说过,司天监确有此类秘印,用以验证皇家密诏。这玉圭残片,”他拿起那片温润的玉石,“若真是钦宗佩玉,那血诏的真实性,便有了七成把握。”
“可如今我们被困泗州,如何验证?”陆游忧心道,“郑清之盯得紧,孙捷又兵临城下。这些东西若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辛弃疾忽然道:“都督,末将有一计,或可破局。”
“讲。”
“孙捷此来,名为协防,实为监视。那我们便给他一个‘监视’的机会。”辛弃疾眼中闪过锐光,“明日,末将请命率北军出城巡防淮水沿岸。孙捷必派人跟随。届时,我们可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们去一个地方。”
“何处?”
“九里山。”辛弃疾压低声音,“铁牌所示七处地点,我们只探了两处。第三处,便在九里山以南的‘天星潭’。县志记载,此潭深不见底,每逢星夜,水面会映出奇特星象。末将怀疑,那里藏有沈晦留下的另一线索。”
张浚沉吟:“你是要……声东击西?”
“正是。”辛弃疾点头,“我们大张旗鼓去九里山,郑清之、孙捷的注意力必被吸引。而都督可趁此时,派人携铜印、玉圭残片秘密前往临安,联络朝中可信之人,设法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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